初涉江湖 第三十七章 飛鴻影下人斷腸
白衣少年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回信,沒有多大的心理落差,也沒有多大的心情起伏,他撫了撫馬車內的壁畫,壁畫上畫著一個女子,姿色沒有如何傾國傾城,兩個淡淡的酒窩頗為顯眼。
這是他親手所畫,他尤為珍惜,不知是珍惜畫中人,還是珍惜這段莫須有的感情。
我何時才能尋到你,莫非隻能再錯過?
“不去南嶺了,省得那子仗著你的槍胡來。轉頭去西漠,我要去見那佛一麵。”
“倘若佛祖能助我了卻心願,便是在中州為你們建三千佛廟立百萬佛像,我也在所不惜。”
建三千佛廟,立百萬佛像,這是怎樣的一份功德和魄力?又是怎樣的一份能力?
衛靖邊從來沒有進入過馬車內,也不知道馬車內有什麽。但是那副畫,他是知曉一二的。自從那日他被公子出手折服後,從此就對公子沒有任何懷疑,徹底臣服拜倒,仿佛將白衣少年變成信仰一樣,銘刻進心裏,衛靖邊此生願以生命相隨。因為,日後亂世一臨,何愁公子不能君臨下呢?衛靖邊深信這一早晚會到來,而他也會跟著公子等到那,用上他的槍去揚名立萬,開疆拓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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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樂山,智者好水。人們總是會選擇依山伴水處作為居住的處所。一來嘛,運氣稍好些,可以自己命名高山,以求名號傳揚。二來嘛,依山伴水總是於生活多有便利,踏青郊遊垂釣玩樂之,暢快心情。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而此處居所名曰仁琴軒。它可沒有多麽金碧輝煌,規模龐大的宮殿,卻常年有仙鶴棲息在此地。山雖然不在多高之處,較之山下的溫度更低,梅花淩寒盛開。宮殿前溫泉環繞,殿後梅花綻開鶴聲縈繞。任誰都會這是一處人間仙境。
一位男子頭戴梅花玉釵,身上的衣裳也是極為不尋常的淡粉色。莫穿在其他男人身上,就是罩在其他男子身上,也會顯得十分不倫不類。可是,在他身上,這淡粉仿佛就成了上與他的恩賜,雍容華貴,氣質不凡。
他身前的木桌上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張木琴,凡是稍微懂琴的行家都會對此不多看一眼,若是其中樂道大家在此,更是不屑一顧,恐怕還會一句,有辱斯文,因為這琴上僅有琴弦兩根,五音不全也。可是就在男子那雙纖纖玉手的擺弄之下,一旁的仙鶴隨他的節奏起起落落,或低聲嘶鳴,或引吭高歌,顯得極為的快活灑脫。
常言道,梅妻鶴子,以梅為妻,以鶴為子。他如今有鶴子相伴,獨獨不能以梅花為妻,這就是粉衣男子的遺憾。
“明月那丫頭這次出去多久了?”粉衣男子停下琴聲,端起旁邊女子剛剛泡好遞來的濃茶,茶香依舊沁人心脾,茶的溫度也是分毫不差。他雙手的感知極為敏銳,其溫潤如玉,否則是斷斷撫不好那琴的。他的嗓音如四月中山穀的清風,不僅清爽,還總能給人以溫暖,這不代表他的聲音沒有力量。因為清風的力量,經常可以穿透山穀十裏之後,仍可使人感知它的存在。
“明月姐上次偷偷摸摸的回來了一次,剛好主人您有事出門去了,她又覺得太過無聊,選擇下山自己玩去了。”一旁的白衣女子名為白露。取自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她的骨子裏透出的冷漠,或許隻有在眼前這個下人不敢多提及的男子麵前,才會表現出如陽光蒸融的溫暖。
“你這泡茶的手藝不錯。還是一如既往的苦。”粉衣男子稱讚道。
白露見到粉衣男子對這事沒有再講,聰明如她也選擇不談論,而是繼續討論新的泡茶的話題。
“其實這茶是明月姐告訴我的。”白露心道,這話題卻又回轉到明月姐的身上。
他愛喝濃茶苦茶,這點本不是秘密。可是其中原因,沒多少人敢提起,想不到那個丫頭還記得。
“其實,明月姐絕對算不上不明事理,她隻是有時候淘氣過頭罷了。”白露一聽見效,立刻接著道。
“她還算不上不明事理,可也差不了多少。不枉江湖人用心良苦的送她一個魔女的外號。若非還有我這個身份壓著,恐怕不是她翻可這江湖個底朝,就是早被人挫骨揚灰了。”粉衣男子話語明明是有些許慍怒的,生氣的,可是表情依舊輕描淡寫,仿佛看淡了一切。
“明月姐心裏對您是有感情的,隻不過她不善於表達出來。”
“有些事我比你知曉得更多,你也不必多替她辯解了。”粉衣男子擺了擺手,白露就無法再下去了。
“或許還因為她孩子脾氣,放不下吧。”白露最後隻能輕輕著。
“放不下……”粉衣男子低聲道。當年那事,他自己又可曾放下了?
“莫非是因為她姐姐?”粉衣男子又捏了捏茶杯,輕啄了一口,許久之後道。
場麵一下子變得安靜了,沒有哪個女子敢來接話,白露也不敢。粉衣男子的目光開始有些遊離起來,神情也開始變得有些恍惚。
不過片刻過後,粉衣男子卻是恢複正常,他再度悠悠道:“想來,多虧了這些年有那個銅臭味十足的樓子明裏暗裏幫襯著,明月不會這麽好過,我也不會落得這般悠閑。生意人大多十分重利輕義,他能做到不挾我以恩,我這人,沒什麽本事,還不至於無以為報。”
白露可沒話,粉衣男子敢那樓子銅臭味十足,她可是不敢,她們這些侍女可都是從那樓子裏出來的。換言之,她們全部都是被送給粉衣男子做侍女的。若這樣的人都是沒本事,下人就都是廢物不成?
“那樓子最近可有什麽軼聞傳來?”粉衣男刮了刮茶杯蓋,嘴角上揚。
“沒有。”白露的回答極為簡單。在粉衣男子的授意下,是她一直負責與金意樓有消息往來的。
“那處樓子近年來一直找尋的三大物件,唯一可知可得的是驚劍,其他兩樣要麽就是不能現世的寶貝,要麽就是神仙也難以取到的物件。嗬嗬,這樓子倒是會做買賣。想來這驚劍的消息是有意放給我聽的。不過,也好,就用那柄驚劍吧,應該足以換明月下輩子無憂了吧。”粉衣男子自言自語道。
粉衣男子閉上雙眼,琴聲不再悠揚,周圍一片寂靜,仙鶴也極通人性,靜立不亂動。良久過後,他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南邊可有什麽異動?”
“朱家老太爺於下月初三舉行賀壽大典,聲動下。”白露補充道。
“就是那個嶺南朱家?”粉衣男子問道。
“正是,聖人之後的朱家,不然還能是誰有如此威風呢?”白露道。
“威風可不是誰都能耍得起的,一不心就要出大事的。”粉衣男子背對著諸位女侍,話語不輕不重,可是話裏隱約透出的寒意,雖然是針對朱家,也讓女侍們身上一寒,紛紛噤若寒蟬。
子一怒,也是會浮屍百萬的。看樣子粉衣男子和朱家的恩怨可不。
“今倒是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粉衣男子揮揮手,示意侍女們都退下。
其他侍女們齊齊施了一禮,無聲地退下。
隻有白露依舊靜立在一旁。
粉衣男子也不看她,道:“看來上次明月回來,還和你了什麽吧。她不是這麽容易相與的人。”
白露見到男子話的淡漠語調,低頭道:“明月姐隻是了一些瑣事,無關緊要的。”
“她變了嗎?”粉衣男子問道。
“主人是指的哪些方麵呢?”白露問道。
“比如,恨我這個方麵。”粉衣男子略微停頓了,才完這句話。
“這個事,我勸過明月姐不少次,當初那並非主人的過錯。可惜明月姐一直聽不下去,幸好,上次她回來,情況就有所好轉。還主動問起了主人的起居。”
“她哪裏會問起我呢?躲著我都來不及。你不必想著來安慰我而故意騙我。”粉衣男子站起來,望著不遠處汩汩的溪水。“以你在金意樓的所學所知,應該早就猜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可惜,這不是明月給我的答案。不然,她怎麽會不願在這仁琴軒裏多待一刻呢?”
白露的謊言被揭穿了。粉衣男子卻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其實,以你的姿色,若是留在金意樓,恐怕早就春風得意了。再不濟,以你的聰慧,也能活得很好。若是你不願在這裏待,也可以下山而去。”粉衣男子的話語極為尋常。
“主人慈悲心懷,可是奴婢萬萬不敢有這個念頭。與其像她們下山之後成親,相夫教子,整日忙忙碌碌,庸俗不堪。奴婢更願意常侍奉在主人左右。”
庸俗不堪嗎?粉衣男子聽到這,心裏有些不知是什麽滋味。他左手的手指又搭在一根琴弦之上。
“隨你去吧。”粉衣男子沒有再聊的欲望,這話得有勸人離開的意味。他開始變得沉默起來。
白露抿了抿嘴唇,也離開了這處。
她縱是打扮得再如何動人,那粉衣男子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她哪怕再如何體貼,也休想接近這男子絲毫。哪怕最後所有人都走光,她依然選擇陪伴他,不管他領不領情。這就是白露的心意。
沒有侍女們在一旁,粉衣男子終於用手撚起了方才那一根琴弦,卻遲遲沒有聲音傳出來。
仙鶴感受到男子的心境,也不多停留,亮開雙翅,發出一聲聲鶴唳,齊齊飛上青。
一點飛鴻影下,斷腸人在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