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君子一言
今日注定是載入史冊的一日——擁有開國功臣和兩朝元老雙重身份的輔國公,將要在今日問斬。
皇宮內
皇上心口上那塊兒壓著他多年的巨石終於拿了下來,此時雖然和往常一般在禦書房批閱奏章,但那明顯有些雀躍的橫撇豎捺透漏出他此時內心的欣喜。
皇後此時一身素衣跪在自己的諸位祖先牌位之前,靜靜地等待滅族凶手人頭落地的消息傳來。
昭陽宮內,萱妃呆坐在梳妝台前,任由宮女巧手為自己細細的描畫著眉眼,用腮紅掩飾著自己多日神傷造成的蒼白。她宮內的桌子上,放著碗她親手熬製三個時辰的排骨湯,芬香撲鼻。待她梳妝完畢之後,打算親手給皇上送去。在這吃人的後宮之內,皇上的寵愛才是後宮之人安身立命之本。
皇宮外
不少官員在心裏罵著輔國公章嶽——自己死就死了還連累了一群人。這世上,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共同的利益,真正的感情,太少太少。冷冷清清戚戚慘慘切切,這世上多的是人走茶涼,少的是雪中送炭。想那章嶽之前何等風光,簇擁者無數,如今生死之際,卻無一‘老友’前來送別。
冷如寰的心裏並未有太大的波動,她目前兩天關心的隻有兩件事。第一,是許詩陽之事。第二,是走馬上任監副一事。若說還有第三件事,那就是屋內裝火爐一事,她見識過徐諸那兒的好,自是愈發看不上自己屋裏的火盆。
夜陌霆一大早起來就拜了拜佛,希望自己今日能佛光庇佑,百邪不侵。章嶽之死,對他而言反倒是一種解脫,至少人死不能對證。他雖損兵折馬,但不傷根本也算尚能接受。
這世間,和章嶽有牽扯的人沒有上千也有數百,但此時真正為他感到傷心悲痛的,除了他府上的一些老仆人以外怕就隻剩下此時身陷牢獄的衛夢雪了。
衛夢雪昨夜一夜都未曾閉眼,她的外祖父就要死了,這代表著她最大的仰仗將要死了。她原本還指望著能借外祖父的勢嫁給夜陌霆,然後尋找方法曲線救國救出自己的母親。如今看來,一切都沒希望了。
想到這裏,衛夢雪終於切身的體會到了一絲絕望。當楚王唯一的阻礙章嶽徹底死去之後,下一個磨刀霍霍的對象,定然是自己。絕望,那是什麽樣的感覺?絕望就像是此時的衛夢雪,孤獨的坐在這牢裏,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個先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衛夢雪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在隨著縮短。現在,她已經不會再對自己發誓,說什麽如果讓我活下去我會怎麽怎麽之類的話了,而是靜靜的等待,等待命運的審判。
當牢房門上的鐵鏈子‘嘩啦’一聲響徹牢房的時候,衛夢雪抬頭看到了夜陌霆,她忽然露出了一絲笑容。可她的臉實在凍得僵硬,以至於這絲笑容顯得十分猙獰。
她笑,並不是因為她見到夜陌霆,而是因為她看到了生路。
夜陌霆在賈仙眼神的勸說之下,對衛夢雪回了個敷衍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衛夢雪說道。
夜陌霆聽到這話,再想裝也裝不下去了,冷哼一聲說道:“你都要跟我一起死了,本宮能不來嗎?”
衛夢雪聽了這話,臉上浮起一絲十分不自然的笑容,果然,他對自己並沒有什麽太深的情義。
“我怎麽會舍得你跟我一起去死?”盡管衛夢雪已然得知夜陌霆的真麵目,但依舊裝的神情,“我這樣說,隻不過是想見見你罷了。”
夜陌霆一聽這話,狠狠的瞪了賈仙一眼,然後甩甩袖子,就打算離開這晦氣地兒。
“順便和殿下分享一些我外祖父留下的東西。”衛夢雪見夜陌霆這般,心情並無什麽波瀾,甚是淡定的接著說道。
果不其然,這話讓夜陌霆生生止住了腳步,眉心皺成了一個‘川’字,反問道:“你說什麽?”
衛夢雪複又重複了一遍,說道:“外祖父最疼我這個外孫女,臨死之前自然是給我留了寫東西,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感興趣?”
夜陌霆聽完這話,狐疑不定的看向賈仙,見賈仙用眼神和手勢雙重示意讓他去看。夜陌霆自己也考慮了一番,覺得衛夢雪這般說的東西定然不是什麽無用之物,也便從門口折回。
“章嶽給你留東西了?”夜陌霆問道。
衛夢雪點點頭,腦子裏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一幕。大理寺少卿閻業尋到她,給她帶了句像密信一樣的話,說是章嶽所說。她猜到那些話的意思,卻沒猜到這東西竟然是外祖父臨死之前給她苦尋出來的生路。
那些話裏,暗指一個地方,這個地方隻有章嶽和她知道。在那個地方,藏著夜陌霆所以為的‘已經處理掉’的證據。
隻要她衛夢雪手裏攥緊這些證據,那麽她就抓住了夜墨塵最大的把柄。她的生死和夜陌霆的生死必將是綁在一起的!
衛夢雪朝夜陌霆招了招手,示意他走進些,這才是說道:“外祖父臨死前為了救我,給我留了些書信,聽他說,似乎是和太子殿下聯係的書信。”
夜陌霆聽到這些話,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這怎麽可能呢!章嶽那死老頭根本就沒將證據銷毀,而是留給了衛夢雪來保命?
“空口無憑,你一直在大牢裏,怎麽會有那些東西?”夜陌霆說道。
衛夢雪溫柔的說道:“你進來之時,我似是瞧見了閻大人,想必你二人定當交誼不淺。太子殿下大可問問他,前些日子,我外祖父是否托他帶過一些話?”
夜陌霆聽了之後,示意賈仙過去問問。很快賈仙就從外間進來,在夜陌霆的耳邊小聲說道確有此事雲雲,還將輔國公托付的那兩句話學給夜陌霆聽。
夜陌霆聽著這句莫名其妙的兩句話,一點頭緒都沒,就知道這話怕是這祖孫二人之間的密號。忍不住怒道:“閻業那個混賬!”
賈仙說道:“閻業當時是和章嶽做了交易,章嶽指點閻業來尋殿下以謀得大理寺廷尉一職,而閻業則是得幫章嶽給衛夢雪傳一句話。閻業當時也沒想到一句話能有這麽大的作用,所以便同意了。”
夜陌霆猛地仰頭吸了口氣,這事兒實在是……太讓人無語了。這祖孫兩人,怎麽如此狡猾?
衛夢雪見夜墨霆似乎是想要將她看出個洞,便是說道:“那兩句話,都是用我外祖父交給我的密語所說,前半句意思乃是指和太子您之間的一些信件,後半句說的是地點。”
夜陌霆眯著眼睛,他現在明白,衛夢雪是想以此為要挾讓他救她出去。可是夜陌霆轉念一想,且不說救她出去有多難。但是救她出去以後,她一直握著證據,就像是點燃的炮仗,隨時可能會爆炸。而他,當朝太子夜陌霆,則會時時刻刻被一個低如塵埃的女人威脅。可,如果他不救她,那麽他必然會死的更快。
想到這裏,夜陌霆又是猛吸了口氣,說道:“楚王現在並不好對付,但你放心,這些日子本宮會盡可能的幫你周旋。”
“一言為定?”衛夢雪有些激動的說道。
夜陌霆並未回答,反倒是反問道:“你如何保證你所說之話的分量?”
衛夢雪的眼睛軲轆一轉,麵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如果我說的是假的,就算殿下將我救出去也自當是有各種辦法將小女子再送回死路,不是嗎?”
夜陌霆嘴角勾起一絲微笑,說道:“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衛夢雪道。
——
怎麽會是這樣?
冷如寰十分詫異的看著手上徐諸調查出來的資料,內心裏反反複複隻有這一句話。
“這消息可有差錯?”冷如寰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徐諸撇了撇嘴,反問道:“你這是在懷疑我的能力嗎?”
“並不。”徐諸的能力一直以來都是有目共睹的,冷如寰給他安排的任何事情,他都能完成的十分出色。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徐諸瞥了那些信息一眼,嘖嘖道:“這孩子可真是可憐啊。”
冷如寰附和的點了點頭,那許詩陽,的確是有些可憐。他家原本是官宦世家,但是遭到二十年前柱國大將軍衛成謀反一案的牽連,其父被革職還鄉。當時年少得誌的許父,受此刺激,回鄉的路上得病致死。留下許母這個新婦,許母本打算一並和許父去了,可卻發現自己懷了遺腹子。
許母含辛茹苦的將孩子生下,但因為月子裏就出外勞作養家糊口,落下了一身的病。至此以後,身子越發虛弱,需要靠藥維持,這些年愈發嚴重。許詩陽滿腹才華本想參加科舉,但一是沒錢進京趕考,二是老母身邊離不開人,所以便一直拖著。
許母不忍如此,便和許詩陽母子二人一路坎坎坷坷最終終於來到京洛。可許母的身體怎麽經得起這麽折騰。
於兩個月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