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對話（一）

  大陸北方，北域


  蒸騰的汗氣從毛孔中透露出來，在冷空氣的凝結作用下形成了白色的霧氣，上萬道白霧匯聚到一起形成了一道渾厚的煙柱，直衝雲霄，即使猛烈的狂風也不能吹動分毫。


  隻有開啟了霸體的諾德人，才能組成這般雄偉的精氣狼煙！

  上萬名諾德戰士紮住四周組成了一個幾乎囊括了整個平原的碩大口袋陣，口袋內部是一望無際的駝鹿，十萬隻駝鹿的身影覆蓋住了大地，從遠處看去猶如一片黑色的海洋。


  揚基眯起眼睛，遠眺著眼前的壯觀景象，駝鹿的身影連綿不絕，甚至掩蓋住了天地間的交界線，此起彼伏的叫聲連成一片，遠遠超過了自己所曾聽聞過的任何一場戰役的廝殺聲。


  被疤痕所覆蓋的堅毅漢子少見的露出了笑意，“以前還真是沒注意這幫畜生的叫聲竟然這麽響。”


  他扭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烈火，“你確定要這麽做？”


  嚴酷的寒冬與四季都不曾停歇的狂風造就了北域惡劣的生存環境，在這般刻薄且吝嗇的土地上，即使是強大的赤龍部落也沒有過多的牲畜存量，一下子拿出來十萬隻駝鹿已經是部落的極限了。


  “有舍才有得。”烈火赤裸著上身，隨風飄動的紅發紅須在積雪的映襯下好似一團跳動的火焰，嚴寒與狂風無法給予他絲毫傷害，“為了我們的族群，這些付出是必要的。”


  他不再說話，轉身走向平原上僅有的一塊沒有被諾德戰士與駝鹿群所占據的土地。


  土地的正中有一個一人高的石堆。


  雖然並不高大，但在四周平整土地的映襯下仍然紮眼，就像是一個孤零零的墳塋一般。


  烈火猛地出拳，看似堅固的石堆被迅猛的拳鋒轟然擊碎，零散的石塊瞬時炸裂遠遠散落出去，激起陣陣塵土。


  石碓破裂之後，顯露出了底部的孔洞。


  烈火並未顯露絲毫猶豫，一個縱身跳進了孔洞之中，數息之後雙腿肌肉暴起“轟”的一聲踏在地麵上。


  誰也不會想到，在寂靜草原的最北端，會有一個龐大的地下洞穴。


  和大多數許久不曾通風的地下空間一樣，洞穴的空氣中充滿了腐爛與渾濁的味道，四周的岩壁上長滿了青色的苔蘚，烈火低頭，積水幾乎摸過了膝蓋。


  陽光順著孔洞照射進來，驅散了大片大片的黑暗，可是由於角度問題，地下洞穴的大半仍然處於漆黑之中，烈火並未走動，停留在原地麵朝著前方的陰影，一向沉穩的臉上透露出一絲期待。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整個地下洞穴都隨之搖晃起來，大股大股的煙塵從岩壁上蕩起，空氣中再次升起嗆人的味道。


  “新鮮的空氣？”猶如炸雷一般沉悶的響聲近處傳來，一顆碩大的頭顱從陰影中伸了出來，兩個人頭大的鼻孔不斷開合著，噴出一股股強勁的風壓。


  巨龍！


  這是一頭年邁的老龍，時光的痕跡深深的印刻在它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粗糙的鱗片鬆散的排列著，鱗片之間甚至有著肉眼可以看到的縫隙。


  它已經失去了龍族們引以為傲的光滑而緊密的龍鱗。


  好一會才適應了突如其來的陽光，老龍終於睜開了緊閉著的眼睛，猶如預想之中一樣暗淡且渾濁，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威壓與風采。


  “又是你嗎？幸運的小家夥。”仔細地注視著烈火，老眼昏花的巨龍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大嘴開合噴灑出了猶如溫泉一般炙熱且足量的龍涎，就像一名上了年紀口齒不清的老人，“你比上次來的時候更胖了一些。”


  “是強壯，不是胖。”渾不在意的抹了抹臉，烈火還是往後退了幾步，比起老龍的口水，他反而更介意它說話時的音量。


  或許因為上了年紀所導致的耳背，或許僅僅隻是習慣，老龍的音量簡直不是一般的響亮，在密閉的地下空間中竟然還傳起了回聲，聲波激蕩，甚至產生了共振的現象。


  烈火感覺自己的大腦都在顫抖。


  他掃視著眼前的老龍，心中湧起感慨。


  他仍然記得上次到來的時候，五十年前的那個偶然的瞬間，尚處幼年的他意外跌進了這個奇妙的洞穴。


  雖然看上去一副半死不活的頹廢模樣，但這頭老龍和五十年前相比卻是一丁點變化都沒有，時光雖然在它的身上布滿了痕跡，但即使已至暮年，區區五十年的光陰也仍然無法讓它發生些微改變。


  “不愧是傳說中的長生種。”烈火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豔羨，由於霸體天賦的拖累，諾德人的平均壽命普遍連普通的凡人都不如，五十年已經是絕大部分諾德勇士所能經曆的一生了。


  “長生？我們隻是能睡而已。”雖然看上去隨時都可能到達大限，但老龍的耐心卻出奇的足，慢條斯理的敘述著龍類的長壽秘訣，“雖然能活五千年，但其實有超過四千年的時光是在睡夢中度過的，想要長壽，就要睡得踏實。”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幸運，能夠恰好在兩次沉睡的間隙找到我的。”它打了個哈欠，血盆大口與手臂粗細的龍牙赫然出現在烈火麵前，但下一刻滴淌而出的口水將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恐怖氣氛一掃而光，“如果你再不來的話，我就又要陷入沉睡了。”


  五十年的短暫間隙？


  烈火並不同意老龍的觀點，他覺得之所以隻有自己從那個空洞中掉下來，是因為別的諾德少年大概沒有自己當年那麽皮。


  不過這想法也隻能在心裏想想。


  “既然要睡了，不妨在睡前吃飽一點。”烈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我帶來了足夠多的駝鹿，夠你飽餐一頓的了。”


  他相信，即使是食量龐大的龍族，也絕不可能在吞噬掉十萬隻駝鹿之後再喊出一個餓字。


  老龍的臉上露出了緬懷的神色，小溪一般的口水瞬間變成了瀑布，“駝鹿嗎？我以前確實吃過，雖然肉糙了點，但是挺有嚼頭的”它想了一會兒，隨即搖了搖頭，“不過還是算了，我已經老了，吃不動了。”


  烈火有些啞然，自信的笑容慢慢消失，“我還以為隻有諾德人會在年老的時候吃不下飯呢。”他皺起了眉頭，“吃不下飯可不是個好現象，沒有了熱量支持的身體很快就會變得虛弱，嚴寒會趁機而入，將脆弱的生命剝奪。”


  不知為何，一向慎言的烈火在老龍麵前卻出奇的多言。


  “生命是平等的，孩子，即使是龍族也會有衰老到吃不動的時候，”老龍扭動著身子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爬了下來，“我已經足夠年邁了，說不定這一次沉睡便是永恒的長眠。”


  它頓了一下，注視著烈火，“所以，如果還有什麽想說的，就全都說出來吧。”


  烈火繼續後退了幾步，借助一束恰好照射進洞穴的陽光，第一次正視著巨龍的前半身，它的前肢深深地陷在積水下的淤泥裏，鬆散的鱗片上滿是汙漬，背部長著雙翼，但顯露在陽光中的前半部翼身卻似乎有些殘破。


  烈火心中有些失望，眼前的巨龍似乎並沒有傳說中的那般強大，他甚至覺得趴在汙水中的巨龍便不再是巨龍了，隻能算是一個大號的水蜥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