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懦夫
岩漿突然發生了變化。
“轟！”
隨著一聲雷鳴般的悶響，波濤洶湧的火海中竟然升起了一團巨大的漩渦。
激蕩的波紋不斷的擴散著，烈焰翻卷舞動，澎湃的火流驟然翻滾，每一次波動都會引發整個地下洞穴的顫栗。
堅固的青磚大堤不斷顫抖著，猶如置身於怒濤中的一葉扁舟。
火海蔓延，無情的吞噬著所觸及到的一切，狂暴的火浪在短短幾個呼吸內就湧上了大堤，將整個堤麵盡數淹沒。
好在大堤上的矮人在岩漿最初發生異變的時候就都逃下大堤奔上高台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危情沒有持續太久，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大堤即將崩塌之時，岩漿的液位卻突然降了下去，剛剛還幾乎被地火淹沒的青磚大堤再一次從岩漿中顯露出來，隻剩下堤岸上少數殘留的濃稠火團在無聲的提醒著眾人差點堤毀人亡的事實。
岩漿一直退卻，直到降低到了原有的液位之後也沒有停止，赤紅色的火光不斷地衰弱著，隨著地火的降低而褪色。
這竟是一次的退潮！
梅丘端立在高台上，既沒有表示出任何害怕的情緒雙腿也沒有顫抖，隻是一臉淡然的遙望著不斷退卻的岩漿。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猶如陷入宕機狀態。
不隻是他，此時的高台上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影，但近千人卻都保持著靜默。
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
如果奔流湧動的海浪還會引起擁有大勇氣之人的征服感，那麽純粹由岩漿組成的暴怒波濤則純粹隻會給人帶來敬畏了。
這是源自於天地的憤怒，是來自於規則的意誌，是遠超人力可以匹敵的存在，未曾體會過偉力的生靈都隻能在這種景象麵前陷入呆滯狀態。
就像久居於井下，第一次見到了遼闊天地的青蛙。
但即便在如同滅世的天地之威中，也仍然有人能夠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阿斯頓轉身和同樣一臉凝重的維恩與螳大對望一眼，三人不約而同的長歎了一口。
“還好，咱們撐過了最危險的階段。”阿斯頓加大了音量，“大家回神吧，已經退潮了。”
矮人首領洪亮的話語就像雄雞的蹄鳴一般將呆立著的眾人從空白腦海拉回到了現實，回過神來的矮人們望著依然聳立著的青磚大堤才紛紛湧現出了後怕的情緒。
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看似堅固的青磚大堤在怒海狂濤中是那麽的脆弱。
原來人力在自然麵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梅丘昂著脖子再三確認岩漿已經退去之後才來得及抬起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他的麻布衫早就被汗浸透了，在這密不通風的地下洞穴中被殘留著的熱量炙烤著，汗中的水分盡皆蒸發掉了，隻剩下堿分與雜質殘留在衣服上。
遠遠望去，棕黃色的麻布衫竟然變成了白色。
但是梅丘卻沒有發出任何抱怨，衣服與皮膚間的粘稠感給予了他確實存活著的感覺。
“阿斯頓首領，”他轉頭望向阿斯頓，“這岩漿？”
“請放心吧阿爾諾閣下，岩漿已經褪去了，”阿斯頓點了點頭。
得到了阿斯頓的保證之後，梅丘才心有餘悸的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直到這時，他才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剛才的這種狀況，應該不是那些投入岩漿中的青磚導致的吧？”
“當然不是，硼砂雖然可以中和少量岩漿，但最主要的作用還是隔熱”阿斯頓搖頭答道：“無論是潮張還是潮落都是自然的抉擇，向岩漿中投入青磚隻不過是加速這一過程而已。”
說罷，他拍了拍手，向著一眾仍然後怕著的矮人大聲道：“岩漿已經褪去了，遺跡很快就會顯露出來，所有人都要從現在起打起精神來，你們接下來的每一個舉動都可能會影響矮人族群乃至於整個世界的未來！”
受到了鼓舞的矮人們紛紛燃起了昂揚的鬥誌。
梅丘望著麵前黑壓壓的人群——所有的矮人身上都塗抹著含有硼砂的淤泥，這種簡陋的措施已經是矮人麵對岩漿時的全部防護措施了。
近千名精壯的漢子昂頭而立，即使最高的矮人也足足比他矮了一頭多，但這些矮小的壯漢們渾身泥濘卻凝聚起了一股澎湃的氣勢，於無聲中宣布著誓為族群效死的決意。
他們的臉上再無一絲懼怕，反而布滿了渴望與期盼。
他們明白這將是一個足以改變命運的契機。
矮人們已經等待這個機會太久了。
如同蒸籠一般悶熱的地下洞穴中再次湧起了新的熱源，不同於岩漿隻能作用於肉體，矮人們的熱血足以滾沸任何膽怯冰冷的內心。
受到了感染的梅丘同樣振作起來，斂容看向阿斯頓。
“阿斯頓首領，不得不說您的部下是我所見過的最為勇敢的戰士，即使是加達裏王國中的精銳騎士團也無法與他們媲美。”
梅丘再一次回憶起因為見到雙頭食人魔而崩潰絕望的聖劍騎士團，臉上的讚賞又不禁加強了幾分，“我為我剛剛所生出的懼怕而羞愧，我保證接下來的行動中，我會盡量做到向您一樣勇敢無畏。”
“勇敢無畏？”
阿斯頓似乎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搖頭笑了起來。
“阿爾諾閣下，您剛剛隻說對了一半，我的同胞們確實是最勇敢的戰士，但我可是個例外。”
他回頭看了一眼岩漿的液位，默默計算了一下大潮全部退去的時間，繼續說道：“我把星空留在了地麵上，因為我怕失敗，怕鐵錘部落會因為這次失敗而一連失去兩位超凡戰士，再也沒有重新振作的可能。”
他看著梅丘驚訝的表情，咧嘴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若是我真的死在遺跡中了，那麽我的部落好歹可以依靠星空繼續維持冶煉三鈦合金的能力，他甚至可以在我死之後去向女王陛下哭訴，想必一貫仁慈的陛下在知道了我的死訊之後也必然願意出手幫助星空挖掘這座遺跡，而到那時，鐵錘部落才真正算得上是獲得了新生。”
“所以啊，阿爾諾閣下，我絕非英雄，也不是勇士，隻是一個背棄了戰士榮耀的膽怯之人而已。”阿斯頓望著眼前近千名麵色如鋼一眼堅定的同胞，笑容愈發苦澀，“與他們相比，我簡直就是個懦夫。”
他頓了一下，緩緩出聲，“一個麵臨死亡時，才會說出心中所想的懦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