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萬縷

  弗朗西斯眉頭一挑，從懷中抽出了一條白色絲製手帕，令人意外的是，這條手帕的材質明顯不是在貴族們往常使用的蛛絲。


  他略一猶豫，便將手帕包裹在了右手的傷口上，確認不再有血水滲出後，才小心的接過了簡報。


  事實上，就簡化的程度而言，這份文件已經不能稱之為簡報了。


  隻是一張輕薄薄的紙，記錄了幾行潦草的字符。


  “北方工業區發展順利，阿爾諾已與零界商會會長接觸，孟德爾率隊北上，商路開辟已成定局。”


  字是用暗語書寫的，具體含義甚至連匹克都不知道。


  弗朗西斯當然明白，自家叔叔的那位胖總管手中肯定還有數種完全不同的密語。


  每一套密語的背後，都連接著一位企圖掌控局勢的掌權人。


  自艾倫家族上一任家主去世之後，孟德爾就一直是王國政務廳的行政長官，在他的任內，加達裏王國的所有商區都一直被零界商會牢牢把控。


  孟德爾.辛家索，零界商會的伽馬安，外加阿爾諾.卡尼迪。


  即使遠在暗影之域，這三個人聚集之後擁有的能量，也足以將整個加達裏王國搞得地覆天傾。


  事情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必須有人采取行動。


  “匹克叔叔，請幫我準備鎧甲。”


  弗朗西斯將信紙折好，踹入懷中。


  “我要入宮，覲見女王陛下。”
……

  對於加達裏王國的大多數貴族而言，除非被女王召喚，否則若想覲見王上，就必須到王國政務廳提前預約。


  女王陛下總是喜歡在每月月末的禦前會議上集中接見臣子，在最豪華的晨曦廳中，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之內，臣子們在鞠躬的時候就可以看到麵前的地板，鏡子般透徹的大理石上，映著殿頂由金沙銀箔還有寶石堆砌而成的大陸地圖。


  若是能夠從財富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便可舉目仰望王上的姿容——端坐於王座之上的孤高者，端莊靚麗，但卻有著冰山一樣的容顏。


  這是莫妮卡的帝王心術，在財富與權力的映襯下讓覲見者更加畏懼於自己的王權，其初衷與其說是一種權謀，倒不如說是出於女王自己的惡趣味。


  但對於初次覲見王上的小貴族們的效果卻總是出人意料的好。


  所以，弗朗西斯總是刻意避免晨曦廳的覲見，隻因生來嚴肅的侯爵閣下實在不善於整蠱——每當他挺立在一眾貴族的首位，看著各色明顯不知道其中關鍵的小貴族們戰戰兢兢的在女王麵前頂禮膜拜，心中便會生出一種淡淡的悲哀。


  不過，對於弗朗西斯而言，想要覲見女王用不著那麽麻煩的手續。


  王宮的宮門從來不會拒絕艾倫侯爵的馬車，就連巡城的士兵們都知道，艾倫家族才是國王最為鋒利的劍。


  穿過宮牆，繞過幾座假山，走過長長的甬道，甲胄鏗鏘，如刀劍相撞，身穿厚重板甲的弗朗西斯輕車熟路的走到了一件不起眼的書房。


  作為自幼便常常出入宮廷的艾倫家族繼承人，偌大的加達裏王宮算是他的第二個家。


  其實，在王宮之中，莫妮卡最喜歡的隻有兩個地方。


  比如，晴朗夜空下的觀星塔。


  再比如，這間不起眼的書房。


  站在外門稍稍調整呼吸，確認儀容沒有不妥之處，對著身後的匹克點了點頭，老騎士便向後撤了幾步，自覺退到遠處。


  周圍的護衛也紛紛動作起來，以極快的動作撤到了更遠的地方，如蒼柏一般挺立的匹克便是一種無聲的警告：王國最為頂尖的兩名貴族將要進行一場密謀，所有敢於窺探的人都要麵對無畏騎士的怒火。


  “咚咚咚。”


  懷著稍微忐忑的心情，弗朗西斯叩響門扉，三聲之後便直接推門而入，果不其然看見坐在主位上的莫妮卡正在手忙腳亂的拉扯自己身上的連衣裙。


  但他到底是見慣了場麵的認，先是以極快的速度關上了書房的門，隨後目光低斜，避開了與莫妮卡的接觸。


  “陛下.……雖然這不是我應該說的，但我還是想提醒您，您的衣衫是蛛絲做的。”


  “什麽？我就說怎麽難撕！”


  已經露出了大半個肩膀的莫妮卡憤憤扯了扯領口，渾然不顧乍泄的春光。


  “都怪這件衣服，阻止了我的幸福！”


  但是緊湊卻異常堅固的蛛絲衣領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可以應對的了的。


  雖然心中頗為不舍，可幾經思索之後，女王陛下還是不得不放棄了這次來之不易的追求幸福的機會。


  “說吧，小弗艾，這個時候來找，恐怕不是因為想念吧？”


  她埋怨的看著弗朗西斯，眼中透著讓人心碎的哀婉，輕輕上前一步，白皙的柔荑已經撫上了弗朗西斯的胸膛。


  弗朗西斯感覺自己的胸口都要裂開了，可以抵禦刀劍的胸口，卻阻擋不了那雙手的溫度。


  “我來，是因為收到了[千麵]的情報。”


  他後退一步，從甲胄的縫隙中掏出那張信紙，略一猶豫，還是沒有脫掉手甲，直接把信紙遞給了莫妮卡。


  “信上說，阿爾諾在暗影之域北部建立的工業園區發展順利，他最近又與孟德爾和零界商會的伽馬安達成了合作，一起開辟新的商路，為此，孟德爾已經率部北上，目的地暫時不明。”


  女王點了點頭，接過信紙，有些在意的看了看弗朗西斯的手。


  “受傷了？”


  “啊？”


  “你總是那麽喜歡逼迫自己。”


  她眼神中的埋怨又深了些，不過多了幾分柔情。


  “就算你再想幫我的幫，但這個國家的王終究是我。”


  “是……”


  弗朗西斯點了點頭。


  王總是孤獨且憂慮的。


  對於權利的占有欲使得他們不允許別人染指這份特有的苦惱。


  臣子應該保持分寸。


  甚至，保持距離。


  他不是不明白，隻是自身的立場不允許他將一切拋諸腦後。


  無論是對於莫妮卡，亦或是對於自己效忠的女王，彼此的關聯都應該遠比現在更加緊密。


  所有人都知道，艾倫是國王的利劍。


  而所有人也知道，艾倫家的主君得到了莫妮卡的鍾情。


  隻是，百煉精鋼終究無法成為繞指柔。


  他要成為最堅固的盾。


  為她抵擋一切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