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一切都還來得及
楚卿芫看著她,點點頭。
秦寐語蹙眉,原來不是夢,怎麽會這樣。
“可能是鎖魂陣的緣故。”楚卿芫看出她的疑惑,說出自己的猜測:“當年,我修為淺,倉促設陣,即使這幾年勤加修繕,仍舊是會有不妥之處。況且,十幾年的時間,太久了。”
“我本來十幾年前就魂飛魄散的,若不是你,墳上草都不知道多高了,”秦寐語臉色蒼白,心情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如今我能吃能喝能跑能跳,還能和你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楚卿芫眉頭深鎖,沒有說話。
話題太沉重了,秦寐語看著他抿唇笑了笑:“你很厲害,那麽小就可以設那麽大的陣了,不虧是清濯真人啊。”
白白得來的,她誠惶誠恐,哪裏敢有絲毫的抱怨。
經曆過生死,她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雪山之巔縱身一躍沒死成,祭魂陣也撿回一條命,接下來的日子,每過一日都是自己白撿的。不過,有個問題,秦寐語不得不開始重視起起來。
楚卿芫當年所設的鎖魂陣……
當年自己已經魂魄離體了,會不會楚卿芫修為尚低,並沒有把魂魄鎖在身體裏,而隻是單純地鎖住了魂魄沒有散?
想到這點,秦寐語心頭一陣惡寒。
禁術裏,這等離奇之事,多有提及,卻不甚詳盡。
“別怕,”楚卿芫見她神色一變,以為嚇著她了,出聲安慰道,“不恨苦地後山有書庫,那裏有很多古籍,我會盡快去查閱。等你好一些,我帶你去子空樓,定能找到解決之法。”
楚卿芫說的話,秦寐語沒有聽清,她還為自己方才的想法震驚。
若真如她所想那般,如今的她隻單是魂魄。那,為何仍舊有實體,且和常人無異?
這一點,秦寐語想不明白。
恍惚聽楚卿芫說帶她去子空樓,肯定會遇到薛庭竹,秦寐語忽心生怯意:“我想歇兩天再去。”
近鄉情怯,說的就是她這樣的膽小鬼。
楚卿芫沒有強迫,沒有追問,隻是淡淡地應聲:“好。”
再次重逢,秦寐語看得處楚卿芫對她百依百順,像是在回報,又像是愧疚使然。越是這樣,秦寐語越是分得清眼前的他不是他。
他,不是師父。
“你是不是做了雕胡飯?”秦寐語坐起身來,“我餓了。”
楚卿芫扶她起身:“好,我去端來。”
菰,茭草也。
其米須霜雕(同凋)時采之,故謂之凋苽,時日一久,訛傳為雕胡。
曉風殘月居東南角一片池塘裏,沒有栽種睡蓮荷花之類怡情養心的清雅之物,而是栽種了滿滿一大池的茭草。
東南角有溫泉,且有靈力維護,多是春夏之色。
或許是因為地勢,抑或是靈力的緣故,這裏的茭草莖葉皆是碧綠,開花時米粒般大小的花瓣卻有七彩。糯韌可口的雕胡常年都有,佐之以南瓜汁,羊肉片,鮮魚,或者是鮮美的雞湯,秦寐語都是白吃不厭。
後來,楚卿芫又帶回來新的茭草種植。
新的茭草長出來之後卻不結果實了,莖節比之原先的成長加速,形成肥大的紡錘形肉質莖。聽說這就是茭白,清脆爽口,味道很是鮮美,後來竟被秦寐語琢磨出無數種吃法,什麽素炒,油燜,醬燜,配之以肉絲……
廚藝水平局限於把飯煮熟的秦寐語卻會琢磨出一大堆吃食,趁著楚卿芫心情好的時候,她裝乖賣巧,總是會吃到美味的飯菜。
雕胡飯,是上輩子秦寐語朝思暮想的。沒想到,如今剛回曉風殘月居,就可以吃到。
自己那一身剛上身沒多久的新衣袍,被黑衣人用劍劃破,染有汙血,應該是早就換掉了。秦寐語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玉白色的中衣,衣袍極其不合身,衣袖寬大且長,把本就麵色蒼白的秦寐語襯托得更是單薄。
秦寐語知道這是楚卿芫的衣服,布料上染著淡淡的梅花冷香,針線處尚新,應當是還沒有穿過。
他這般守禮的人,恐怕拿出這件衣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本想說笑幾句,轉念一想,算了,他麵皮極薄,還是不要惹他了。
“我應該做兩套的。”楚卿芫似有些懊惱,他取來一件厚實的大氅給她披上。
秦寐語淡笑不語。
那一身衣服的布料是按照她原來的衣袍布料尋來的,應該隻夠裁剪一套的。隻因那不是普通的布料,當年她也是煞費苦心尋來的。
可禦寒,可抵擋酷暑,雨落之上,不濕布料。
她淪為史上最悲慘的女魔頭之後經常是居無定所,四處流浪。偶爾也會一擲千金,租一個大院子過上幾天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多數還是會在荒山破廟過夜,困了累了就把披風解下來往身上一披,可得片刻安睡。
靈力運轉正常,可偏就是手腳無力,秦寐語知道自己這是心病。
曉風殘月居是她的軟肋,不恨苦地是她的心頭殤。
坐在桌邊,秦寐語看著麵前這道又軟又糯的雕胡飯,清香四溢,令人垂涎。旁邊還放著一碗撇掉油花的清雞湯,湯麵上浮青色的細菜,還有絲絲縷縷的蛋花……
眼前晃過在梅樹下的一幕,兩碗一模一樣的雕胡飯,微風之下,梅花簌簌,一大一小兩隻手遮在麵碗之上……
手中筷子似有千斤重,秦寐語深吸一口氣,不讓手抖動,夾起飯塞到嘴裏。
熟悉的味道瞬間勾起所有的回憶,秦寐語忍得眼眶通紅,忍到喉間發疼,到底還是忍不住那想掉落的眼淚。
“怎麽了?”
楚卿芫沒想到一口飯會把人吃哭,他不想多問,可耐不住看她眼圈紅通通。
秦寐語用力擦了擦眼睛,可眼淚剛擦掉又迅速湧出來。她想,自己悶頭流淚的樣子,肯定是又醜又慫,難看死了。
“不想吃,就不吃,”楚卿芫伸手取走她手裏的筷子,“你,你別哭……”
秦寐語鬆開手裏的筷子,一把摟住楚卿芫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裏,再次悶聲哭起來。
沒人知道,奢望多年的夢突然成真,是什麽感受,且還是在她無望地決定放手的時候。
不恨苦地還是原來的樣子,曉風殘月居也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