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辭職
往包廂去的路沒有多遠,於錦鯉卻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三個女孩手牽手跟在李莉身後,一路上不斷的被人衝散,不隻是有意還是無意。
“這麽漂亮的小女孩兒,真是可惜了。”
“這是犯罪吧,王總簡直就是是禽獸。”
“不小了,最小的那個都十四了,不算是幼女了。”
“沒想到啊,剛才在舞台上還風風光光,誰知道……”
“可惜啊可惜……”
於錦鯉已經約摸猜出了個七八分,林夕和王珊珊卻還一頭霧水,“錦鯉,他們是在說我們嗎?”
沒等於錦鯉回答,李莉已經在前麵推開了包廂門。裏麵果不其然是幾個老總模樣的人正推杯換盞。啤酒肚地中海赫然在列,他舉起酒杯笑得露出一口歪牙。
“給小妹妹們加個座!”
三個人被李莉推搡著,磨磨蹭蹭地坐下了。剛一坐定,於錦鯉就聽地中海扯著粗嗓門喊:“哎呦,巧了!真是巧了!你們猜怎麽著,中間這個妹妹我認得!”
“王老板來給介紹介紹?”
“呃這個……呃……”
李莉一看地中海說不出什麽道道來,趕忙解圍:“有什麽好介紹的,都是廠子裏的姑娘,大家都是拿著王老板的錢幹活的。”
“對對對,今天就當是重新認識一下了!”
“來,服務員,給我們三個妹妹上點東西。”
不一會兒,服務生端著托盤回來了,三個女孩一人麵前上了一盅湯。
隻聽一聲脆響——王珊珊剛一打開蓋子,嚇得一哆嗦,白瓷蓋摔在地上,碎了。
“誒喲,小妹妹小心點可別燙著。”
王珊珊低下頭不敢看他,拚命點頭,像隻受驚的鵪鶉。
於錦鯉打開蓋子,裏麵沒有什麽湯湯水水,一張房卡安安穩穩的躺在碗底。她閉上眼翻了個白眼,把蓋子蓋了回去,然後轉頭跟李莉小聲說:“李經理,我想上廁所。”
“嗬,別跟老娘玩花樣,”李莉像是早猜到她會搞這一出一樣,一隻腳伸出來橫在她前麵,高跟鞋錐子一樣的跟敲在地上,“你今天進了這個門,就別想在從這出去。”
“行了,也別琢磨那些沒用的了,自己挑一個去敬酒吧,好賴還能挑個順眼點的。”
三個女孩互相看看,一個也沒動。
半晌,於錦鯉第一個起身。
“王老板,我敬您。”
“誒呀不用不用,小妹妹長身體,以湯代酒就好!”他口中說著“以湯代酒”,右手卻不耐地用空酒杯磕磕桌子,目光灼灼地看她。
於錦鯉從服務生手裏接過了酒瓶,走到地中海麵前作勢要倒酒。地中海會意把酒杯推過來,一隻手順勢要摟上她的腰。
可誰知鹹豬手還沒到位,於錦鯉雙手握住瓶頸對著桌沿狠狠一砸。
沒有人想到她會這麽不給麵子,一時間飯桌上沒有人再敢動筷子,整個包廂靜的聽得到外麵會場的喧喧嚷嚷。
“快走!”於錦鯉幾步跨到門口,卻不見林夕和王珊珊的動靜,“還等什麽?快走啊!”
王珊珊依然低著頭用頭頂看她,林夕一改平日口直心快的樣子,嚅囁道:“我走不了……我弟弟明年要上高中了……”
她提著半個破碎的酒瓶子,站在那扇門外,眼睜睜地看著王珊珊從座位上起身關門,昔日熟悉的麵孔隻能從門縫裏最後窺見一眼,然後再也不見。
大堂裏熱熱鬧鬧的人群不知什麽時候起安靜了下來,為手提酒瓶的少女讓出一條路。
“會不會是那些老總看她太小了放她出來了?”
“怎麽可能,你看她手裏的酒瓶子。”
“小小年紀脾氣還挺烈。”
於錦鯉絲毫不理會他們的竊竊私語,徑直往出走。一路走,她手裏的破酒瓶一路掉玻璃碴子,衣服上濺上的酒液濕噠噠的往下滴。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一直走到門口,她聽到收發室的楊叔輕輕地對她說了一句:“再見,好姑娘。”
她在夜晚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跑,不知道跑過了多少個紅綠燈轉過了多少個街角。初春的夜風寒意逼人,她像是終於意識到寒冷一樣,酒瓶子脫力地磕在馬路牙子上,她慢慢地蹲下來,伸出雙臂抱住了自己。
“怎麽了?”
隻是這一句話,那些恐懼與屈辱,那些被寒夜冷卻下來的感情像是突然找到宣泄口一樣,決堤似的翻湧上來。她一下子紅了眼眶,卻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來。
透過執著在眼眶裏不肯掉下來的朦朧淚水,她看到係深藍色圍裙的便利店小哥在她身邊慢慢地蹲在了馬路牙子上。原來她竟然不知不覺間又跑到了這家便利店前。偶爾有過路人看到他們,一邊加快腳步一邊送上一句“神經病”。他既不起身也不理會,靜靜地在她身邊看她憋住眼淚不斷地小聲抽鼻子,然後遞上一包紙巾。
她像鴕鳥一樣整張臉埋在攤開的紙巾裏,突然覺得身上被披了件衣服。
便利店小哥既不問她為什麽也不勸她回家,隻留下一句“女孩子要注意保暖,不要生病了。”就回到了店裏。
於錦鯉披著外套,像隻孤魂野鬼一樣飄飄蕩蕩地回了家,洗了外套,把自己蜷縮在床被築成的柔軟的戰壕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把洗幹淨的外套疊好裝在紙袋子裏,想要趕在便利店開門之前送回去。因為不知道開門的時間,她早早地提著外套到了門口。早晨七點的陽光溫暖和煦,照得人懶洋洋的,她靠在便利店的玻璃門上幾乎要站著睡個回籠覺。
“早上好。”
不知過了多久,於錦鯉看到便利店小哥用指節叩了叩玻璃門,趕緊讓開。他沒有係圍裙,米白色高領毛衣和銀框眼睛顯得他文雅又書生氣。
他們一前一後進了店門,他接過紙袋子,像叮囑小孩子一樣對她說:“下次晚上出來哭記得多穿點。”
“你不問我為什麽嗎?”
“什麽為什麽?”
“昨天。”
他了然地笑了笑,接道:“好吧,為什麽?”
“因為我被辭退了。”
於錦鯉以為他會問她這麽小的年紀為什麽不去上學,可是他沒有。
“你隻有這份工作嗎?”
於錦鯉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是問她生活中隻有工作還是隻做一份工作,可是她突然頓悟一般豁然開朗——她的確不止這一份工作。
“謝謝你。”
咕嚕——
早上出來得太著急,她沒來得及吃飯就跑出來了,這是肚子終於後知後覺地叫了起來。
“不客氣。”他笑得眯起眼睛。
“齊淼,開工了!”另一個係深藍色圍裙的店員叫他。
他一邊應和著,從口袋裏摸出一瓶AD鈣奶放到她手心,然後站在櫃台後麵係上了深藍色的圍裙。
清晨的第一位客人推開店門,他揚聲道:“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