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試鏡(四)
“先過來抽一個片段吧。”
於錦鯉抽到的表演片段正是少年雪穗這個角色登場的第一場戲。
這場戲一句台詞都沒有,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亮相。
“開始吧。”
閉上了眼睛,竭力回想起在模擬空間時候的感覺。就好像,她所在的這片空間根本不是這間僅僅隻有二十平左右的試鏡間,而是雪穗就讀的清華女子學院的校門口一樣。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分明什麽也沒有,在她前方的隻有端坐著的麵試官和貼著牆邊站著的工作人員,可是她卻好像看到了魚貫而出的、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們。淺粉色的櫻花瓣隨風飄落,落在她們秀氣的肩頭,落在她們飄逸的發間,落在了她眼前,落在了雪穗的眼前。
她分明知道躲在暗處有人正舉著相機,用猥瑣的眼光隔著取景框偷拍著自己,可是她還是狀似無意,又仿佛是要特意做給那個偷拍者看一樣,伸手做出撩撥頭發的動作。
李彥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女孩的頭發略帶棕色,發長及肩,發絲仿佛有一層薄膜包覆,閃爍著耀眼的光澤。以自然的動作撩撥頭發的手指非常纖細,身材也同樣纖細,但是腰部的曲線卻女人味十足,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隻嬌貴的貓咪一樣。
盡管她穿得和女學生這個年齡段一點也不搭邊,沒有水手領也沒有百褶裙,可是李彥卻告訴自己,這就是雪穗。
在於錦鯉之前,最讓他滿意的少年雪穗的人選是胡夢盈。她畢竟是星二代出身,又是一路在劇組長大的,演過不少影視角色的少年時代,單從表演上來看,她是夠格的。李彥對她最大的不滿意來源於她的外形,雪穗應當是纖細的,是容不得一點多餘的贅肉的,不過這些都好說,身體管理這樣的事情對於女演員來說都是家常便飯,她可以減肥。
可是於錦鯉出現了之後,胡夢盈之前的那點演技就一下子變得有些牽強了。她是星二代,是自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孩子,她展現出來的少年雪穗舉手投足中總是帶著些做作和不屑,她不曾體會過最底層的生活,她甚至於打心底裏在鄙視雪穗這樣的人。
她不是雪穗,甚至於可以說,她是雪穗最厭惡,同時也是最嫉妒的那一類人。
的確,她的表演能力可以稱得上是新生代的小演員中最拔尖的一批,她能夠演雪穗,可是於錦鯉和她不一樣。
於錦鯉,她就是雪穗。
這樣看來,少年雪穗被早早的內定為於錦鯉,實在是一點也不虧。
於錦鯉完成了她的表演選段,謙和有禮地鞠了一躬。
她穿著純白色套裝不緊不慢地俯身的樣子,讓李彥心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為什麽要把少年雪穗和成年雪穗劃分為兩個不同的角色呢?
你看麵前的這個女孩子,她穿著套裝的樣子,完全就是成年雪穗的樣子啊!
不,不行,她駕馭不住的。
就算是真正的演員,他都不信任她能夠恰到好處的完美駕馭從從少年到成年的這個微妙的成長變化。他寧可多啟用一個演員,也不願意看到一個過分老成、失去靈性的少年雪穗。
可是現在,最合適的演員就站在他的眼前。你看,她和雪穗多像啊,簡直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雪穗從書裏走了出來,走到了他的麵前。
李彥的決心又一次搖擺不定了起來。
她隻是一個偶像演員,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過正經的演藝經驗,甚至於連正規的演藝培訓都沒有接受過。
她怎麽可能演的來這個角色?
可是……
將近兩個月了,成年雪穗遲遲找不到演員。因為《白夜行》這個大IP,有的是演技與顏值同時在線的女演員過來試鏡,可是他卻總覺得她們的表演中少了點,大概是成為雪穗的感覺吧。與其隨便找一個演員將就,那不如……
不如給她個機會,讓她試一試。
李彥打定了主意。
“我們想要給你加試一場戲。”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於錦鯉知道她賭對了。
“《白夜行》這本書你看過吧?”李彥這句話並不是真的問句,他斷定於錦鯉一定讀過原著,甚至於讀過不止一遍,“我想看你演最後一個場景,雪穗看到剪刀插入胸口、仰躺在地上的亮司的屍體之後,沿著扶梯上樓的場景。”
於錦鯉點頭應允。
她要讓導演選定她,她想要扮演的不僅僅隻是少年雪穗,而是從一而終的雪穗。
“這人……是誰?”導演開口替他搭上了前一句戲。
於錦鯉像是人偶一樣麵無表情,她冰冷地回答:“我不知道。”
亮司的死亡是全書的一個高潮。雪穗麵對著橫死在地的亮司,平靜鎮定的表情之下,藏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於錦鯉深知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以她真實的演技,是不可能演繹出雪穗當時的那種矛盾又複雜的情感的。
但是她有模擬空間。
對於一個角色的扮演,表演者通常需要想象角色是怎樣的,角色應當怎樣做,在文本的理解之上重新去進行塑造。
而模擬空間提供給於錦鯉的,是完全沉浸式的情景體驗,她像是一縷幽魂一樣附身在雪穗身上,完完全全的拋棄掉自己,全身心的代入雪穗的角色之中,在精神層麵徹徹底底的體驗角色的心理活動與情感反應。
從憑空塑造降低到有本體存在的模仿,於錦鯉人為的替自己降低了難度。
在閱讀《白夜行》原著的時候,於錦鯉每每看到這裏,都會忍不住設想起來,如果她真的是雪穗的話,此時此刻,看到依賴共生並且有特殊情感的對象橫死在地上,一柄冰冷的剪刀就那麽直直插入胸口,她究竟心懷著怎樣的情緒呢?
雪穗最後的反應顯然不自然,如果自然的話,她顯然應當裝出大驚失色的樣子,畢竟在她自己的店裏有人慘死。可是她卻隻是木木地轉過身去,冷漠地離開,精致漂亮的臉上毫無生氣。
她究竟,是懷著怎樣的情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