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軍訓(四)
軍訓開始剛剛兩天,莊源對於接下來的十幾天倍感絕望。
她毫不懷疑,在接下來的兩個禮拜裏,她將要把自己從出生在世的十八年來所有欠下的髒活累活全都幹一個遍,把所有欠下的羞辱和詆毀通通受盡了。
班上的女孩子們大多嬌生慣養、細皮嫩肉,她甚至還看到有個姑娘的眼淚就跟擰不緊閥門的水泵似的,一天要哭上個六七次。
她們每天晚上回到寢室裏,必不可少的一大娛樂項目就是嘰嘰喳喳的湊成一堆,痛罵瘋婆子,連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也不管不顧了,就連手機都放在一邊忘了玩。
不過她們也僅僅隻是敢在背地裏過過嘴癮而已,在這裏,隻有教官辱罵你的份兒,你要是敢頂一句嘴,接下來的日子就別想好過了。
“這瘋婆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就是啊,這樣一天天的為難我們,她自己能落著什麽好?”
“我看她啊,肯定是在部隊裏受了委屈,現在好容易逮著機會出來帶軍訓,可不得好好發泄發泄?”
“不是那她憑什麽發泄在我們身上啊?我們又沒招她沒惹她的!”
“我看她就是神經有問題!”
“你瞧瞧她那個沒文化的樣子,估計是連書都念不下去才來當兵的,還‘扁平足就應該站得更穩’?一點常識都沒有!是不是啊莊源?”
莊源突然被提到,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加入了討論。
“你說她對我們敵意這麽大,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們愛打扮啊?”
“???”
“哇靠我們除了第一天進來的時候臉上帶了點妝,後來這幾天誰有那閑工夫化妝啊!塗個防曬就算不錯的了,誰不是灰頭土臉的,她還覺得我們愛打扮?”
“而且她張口閉口就是什麽‘騷’啊‘勾引男人’啊之類的,我覺得真的有可能是因為這個!”
“就是啊,於錦鯉剛來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她還押著於錦鯉去洗掉了臉上的妝!”
“太過分了吧,自己長得醜還不允許別人長得好看了?”
女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湊在一起替於錦鯉打抱不平,而話題的當事人卻把自己隔絕在了討論圈之外,一言不發。
“於錦鯉,你也說句話啊!”
然而於錦鯉並沒有接下這個話茬,依然遊離在辱罵瘋婆子的小團體之外。
“切,裝什麽清高,我們繼續……”
於錦鯉原本想要善意的提醒她們隔牆有耳,可是這個情緒激憤的小團體已經把她排除在外了。
算了吧,於錦鯉搖了搖頭。
還是別去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女孩們的運氣並不算差,她們一連罵了一個星期,竟然一點事也沒有。
也對,教官們的宿舍和學生宿舍是分開的,瘋婆子是聽不到她們罵她的。
誰知——
“別他媽的以為我沒聽到!”
“剛才是哪個兔崽子在罵我?”
“我勸你自己站出來!”
好不容易捱過了一周的時間,她們扳著手指數日子,一邊期待著這場漫長的有期徒刑結束,嘴上一邊絲毫不留情麵的繼續著辱罵瘋婆子的娛樂活動。
直到瘋婆子大聲吼叫著,破門而入。
瘋婆子突然夜襲女生宿舍其實是要做夜間集合的,沒想到竟然聽到姑娘們三五成團的貓在寢室裏罵她。
向來都是隻有她罵學生的份,哪裏輪得上這群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背地裏悄悄的罵她?
瘋婆子氣得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氣都不打一處來。
“我聽得清清楚楚,剛才有人罵我,還不止一個!”
所有人靜得連氣都不敢喘一下,外麵窸窸窣窣的蟬鳴顯得格外清晰。
“罵人的自己麻溜兒的站出來,別等老娘親自去揪你出來!”
莊源屏住了氣息,她不知道瘋婆子是從哪裏開始聽的。
不過如果要論罵她的人的話,恐怕這一屋子的同學,一個都逃不了。
不,或許還有一個例外。
於錦鯉,她從頭到尾,從來沒加入過討論,她連句話茬都沒有接過,更別提開口罵人了。
然而……
“你!”
瘋婆子徑直走到了於錦鯉的床前。
“下來!”
反抗隻會使事情變得更糟,所以於錦鯉什麽也沒說,沉默著從自己的床位翻到莊源這裏來,然後就著莊源的床梯爬了下來。
“就是你!”
瘋婆子一把拽著於錦鯉紮起來的馬尾,聲嘶力竭地說道。
“別人的聲音我都認不得,我還能認不得你的聲音?”
“剛才罵人的絕對有你!”
沒有啊,這個宿舍裏一共五六十號人,隻有她一個人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你一句閑話。
莊源驚恐的看著被教官拽走的於錦鯉,一時間嚇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麵壁,抱頭蹲下!”
於錦鯉告訴自己,冷靜,不要衝撞她,頂嘴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狗咬人,人難道還要反回去咬狗嗎?
於是她一言不發地跟過去走到牆沿之下,抱頭蹲下身來。
“看清楚沒,都看清楚沒?”
瘋婆子得意洋洋地揚聲對整個宿舍說道。
“罵我?先掂量掂量後果吧!”
她大搖大擺地在於錦鯉周圍踱步,是不是吐幾句帶著髒字的侮辱。
“槽你媽的一群小女表子!”
“打扮成那個騷樣,是想勾引誰啊!”
“老娘就不信了,還治不住你們了是不是!”
她大聲地罵著於錦鯉,一字一句卻無不在提及在場的每一個姑娘。
“不許動!蹲好了!”
於錦鯉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真他媽的嬌氣,不就是蹲一會兒嗎……”
瘋婆子咕噥了一句,又繼續罵了起來。
於錦鯉是真的不能久蹲。
一年之前當她還在“象牙塔少女”活動的時候,那場大雨瓢潑的北京巡演,她一個跟頭就直接栽進了水裏,皮肉倒是沒有吃太大的苦頭,可是膝蓋卻落下了舊傷,半月板缺損,就連平常跳舞的時候都要受到影響,更別提像這樣長時間蹲著了。
針紮似的疼痛從膝蓋處傳來,於錦鯉額角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嘴唇讓她咬的發白。
怎麽辦?
她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