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亮相（四）
所有的氣都鬱結在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炸裂了。
冷靜，李緣木告訴自己。
他推門從宴會廳出去，外麵的露台是開放的，天寒地凍的一月裏，一呼氣就是一串白煙。所有人都挨挨擠擠的擁在溫暖的宴會廳裏，外麵的露台空無一人。
求之不得。
李緣木長籲一口氣，任由冰冷的空氣灌進肺裏。
他穿得很單薄，外麵疊穿的長外套在進門的時候就被侍者取下來掛在一旁了，他身上隻有薄薄的襯衫外搭一件幾乎起不到什麽保暖作用的西服外套。
他站在那裏，雙眼失焦的看向遠方，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
半晌，手和腳都凍僵了，可是此時此刻他居然覺得其實就這樣也挺好的，這不就是他嗎，隻能僵硬的、束手無策的看一切就那麽發聲，再怎麽掙紮也隻能徒勞的化作一片白霧，到頭來手腳冰涼，一事無成。
是不是從一開始，自己接手公司就是一個錯誤？
嗡——
手機的振動聲在安靜一片的露台外顯得格外的明顯。
李緣木動作遲緩的接了起來，右上角的電量欄顯示它已經被外麵驟然冷下來的溫度凍掉了百分之十的電。
“喂您好？”他看也不看一眼是誰就接了起來。
“我……很擔心你。”
是李佳木的聲音。
“你都看到了？”
微博上的解約聲明、傳得滿天飛的流言，對賭協議、藝人流失、公司倒台，所有的所有，你都看到了？
“嗯。”
她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李緣木卻什麽都聽懂了。
“我真的、我真的沒有別的出路了。”
——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支持你。
——因為你才是天河的總裁啊。
李佳木的話語好像還在耳畔，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心如刀絞，這份無言的信任化作了無可忽視的重量，沉甸甸的壓在了他的心上。
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李緣木的聲音哽了一下，可是他竭力的把它壓了下來，那聲音起伏不驚，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作何反應，她應該安慰他嗎，還是告訴他這些其實不是他的錯，沒有人能夠想到那之後突如其來的變故，如果不是這場風波帶走了池淵、帶走了大批的優秀藝人儲備，他們原本有機會贏得這場豪賭的。
再接著，李佳木聽到了他平靜的、一字一頓的吐出一句話，“我把天河毀了。”
然後便隻是“嘟嘟嘟”的忙音。
李緣木低頭看突然掛斷的手機，屏幕暗了下去，蘋果手機的電池不禁凍，才出來沒有多久的功夫就自動關機了。
也好。
李緣木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又一次眼神放空的看向了遠方。
無端的，他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時候於錦鯉被“象牙塔少女”超乎合理範圍的密集行程壓垮了身體，麵色蒼白如紙的躺在醫院的病房裏，也是那個時候，李天河把他推上了集團總裁的位置。
他還記得於錦鯉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她說……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要你來保護的話……
——你一定要站得很高很高，那樣才能護得住我。
夜晚的城市漸漸的籠罩在昏沉的睡意中，厚厚的陰霾後麵藏著半隱半現的月亮，宴會廳裏的喧嘩聲突然變得渺遠而不盡真切，隻有樹葉在沙沙的低語著，悄悄話講給途徑的風聽。
奇怪的是，他的思緒兜兜轉轉的繞在於錦鯉身上，第一個湧上心頭的反應居然是，幸好於錦鯉的合約已經到期了，李天河苦笑著。
萬幸，天河沒有成為你的負累。
——
“李總您在這裏啊！”
主辦方負責的人員找了過來，露台門嘩啦一聲打開，李緣木聞聲轉回過頭來，臉上木木的，有些悵然的一下子被宴會的熱鬧氣氛拉了回來。
“主辦方那邊正找您呢，紅毯儀式要開始了。”
紅毯？
這個紅毯原本是他設想著用來昭示池淵的歸屬公司的，現在還有什麽意義嗎？
“不用了。”
紅毯而已，多一個少一個人，又有什麽分別呢？
他又何必上趕著去給人看笑話呢？
可是工作人員卻是一副為難的樣子，“我們流程都已經報上去了，您現在推掉，我們也難做啊……”
“我知道了。”
李緣木長籲了一口氣，白蒙蒙的霧繞在眼前，很快就散掉。他跟在工作人員的身後，步履飛快而從容生風的又一次踏進了那個光怪陸離的名利場。
單刀赴會。
“誒誒誒你看，小李總回來了誒！”
“哈哈哈哈我還以為他剛才是灰溜溜的跑了呢！”
“害，他還不如剛才就直接跑了呢，現在回來你說多尷尬是不是。”
“這個紅毯誰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都是各家老總帶著自己家最長臉的藝人出來溜一圈給大家看看，現在池淵跟在蘇總屁股後頭，你說他回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嘖嘖嘖你說他剛剛出去那麽一會兒，也不知道找個來救場的藝人過來啊？”
“救場？你看看天河娛樂現在，除了池淵以外，李緣木還能找到第二個能把場麵撐起來的藝人嗎？你找一個試試看啊！”
“那他總不能自己走吧？這不是自己給自己難堪，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嘖嘖嘖，誰知道這位大少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啊……”
“……”
他們猜得一點不錯，他就是打算自己一個人走。
李緣木任由那個工作人員把他帶到了地方，麵色平靜的站在備場區的陰影裏，眼前是機關槍一樣哢嚓作響的鏡頭，耳邊是蒼蠅一樣嗡嗡嗡的響個不停的閑言碎語聲，可是他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一樣，隻是正了正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脊梁骨挺得筆直，站成了一棵雪地裏屹立的鬆一樣。
“李總，馬上到您了。”
工作人員借著昏暗的光線貓著腰過來，小聲對李緣木說道。
李緣木無聲地點了點頭，提起了一口氣，正準備走進那盞聚光燈下，接受媒體區長槍短炮一樣的鏡頭的洗禮，誰知道下一秒，他的袖子被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