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安甜（二）
“那個……”安甜猶豫了一下才開了口，“我待會兒同學會……”
“耽誤你的時間了，你就直接把我放在法大門口吧，”齊淼立刻接過話頭，“我記得你是政法大學的吧？”
安甜的瞳孔驟然睜大。
他記得？
“不是嗎？”齊淼有些不大確信的自我懷疑了起來，“我記得《實習律師》的時候你和譚子濤都是法大的啊，難道是我記錯了？”
他都記得！
一瞬間的喜悅像是要衝破胸膛一樣，安甜有那麽一刻甚至覺得為了這麽一天花光她這輩子的好運氣都值了。
“沒有記錯，我是政法的。”
她小小聲的說道。
從機場到法大的車程一共也沒有多遠，安甜在門口的輔路上停下車來，目送著齊淼客氣的向她道謝，然後身影一點一點的遠去，心中難免有些戀戀不舍。
手機鈴聲又奪命連環CALL一般的催促了起來，“甜甜，你到了沒？”
“到了到了，已經到校門口了。”
算了，不去想了。
安甜對自己說。
那句歌詞是怎麽唱的來著，「就當是一場夢，醒了很久還是很感動」，就當剛剛偶然的遇見是一場夢吧。
她關上車門，步履匆匆的穿過校門，朝著目的地奔赴了去。
——
助理還沒有來。
齊淼下了安甜的車，拉了拉臉上的口罩，獨自一個人在學校後麵的那條小吃街漫無目的的走。
晚上七八點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小店上掛著的燈有點晃眼，他看得不大清楚，燒烤味的餘韻彌漫在一整條街上，嘈雜的交談聲夾雜著啤酒瓶碰撞的聲音，周身擦肩而過一對手牽著手的學生情侶。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些最尋常的事情像是蒙了塵的記憶一樣，漸漸的離他越來越遠。
他駐足在了街尾的一家掛著星星燈的店麵前，店門口的風鈴“叮咚”的響了一聲。
上大學的時候，他曾經推門進去，在自己的腰上紋了一條魚。
他的眼前浮現出那張狗仔偷拍下來的、李緣木和於錦鯉在一起的照片。
於錦鯉的嘴唇邊上帶著白白的牛奶胡子，李緣木伸手去替她抹淨嘴邊的痕跡，那場景親昵又甜蜜。
她的戀情公開了，對象是李緣木，也是求魚。
奇怪的是，他既沒有覺得失落，也沒有覺得意外。當助理告訴他於錦鯉戀情公開的時候，當他第一次聽說於錦鯉談戀愛了的時候，心中隻有一個單薄的念頭——啊，於錦鯉談戀愛了啊。
她總會和某個人在一起的，他想。
那個人不會是他。
“誒，你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後要做什麽啊？”
“哇別提畢業了，我現在被論文搞得頭大！況且本科畢業能幹什麽啊，先繼續讀研唄。”
“讀研以後呢？”
“嗯……律師，或者是法務？你呢？”
“律師！我家裏就是做這個的，除了律師我簡直想不到我能做什麽別的。”
“誒？法律世家啊！”
“……”
前方的一男一女迎麵走來，兩個人十指相扣的牽著手，暢想著他們廣闊無垠的未來。
他們有那麽那麽多種可能性。
兩個人從他身側經過，手卻還牽在一起。
齊淼回過頭去看他們，忽然覺得心裏有點空落落的。
藝人的生活就是這樣，看上去好像光鮮亮麗，實際上卻不盡然。
你站在鏡頭前，快門聲哢嚓哢嚓的想機關槍一樣，刺眼的閃光燈、熾熱的視線，所有人都在看你。
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私，你的社交媒體賬號也成為了你維持人設的工具，你漸漸的失去了表達自己意見的權利，失去了說話的權利，一日一日的奔波在不同的劇組之間，走上不同品牌方安排的站台活動，像個工具人一樣的機械的微笑著，念出早就已經準備好推廣詞。
像是一個沒有自由、沒有思想的人偶一樣。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粉絲瘋了一樣的跟在背後大喊著他的名字，無孔不入。手機上經常會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和電話，出道以來，他換了八個手機號，現在手裏拿著的第八個正岌岌可危，第九個號碼已經在路上了。
有的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不像是一個藝人，而是像一個罪不可赦的通緝犯一樣。他沒有辦法在公共場合露出整張臉，永遠都在躲著什麽一樣。
他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分不清楚，那些人口口聲聲的喊著“愛他”，究竟是愛著他，還是在以某種扭曲的形式恨著他。
這就是他想要的嗎？
學校西南側的柵欄處停了三兩輛送外賣的電動車，學生們從寢室裏穿著拖鞋衝出來，穿過柵欄接過自己定好的外賣。圖書館的燈光還整片整片的亮著，容納了裏麵無數埋頭苦讀的莘莘學子。
這裏是國內政法類院校的最高學府。
他從這所學校走出來，卻做了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出道這麽些年來，在沒有人的練習室裏、在即將起飛的機艙裏、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在堆著毯子和枕頭的保姆車上，他曾經無數次質問過自己，值得嗎？
每每遇上這樣的時刻，他都會抬頭想一想於錦鯉，隻要一想到前方還有於錦鯉，一切就都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不需要任何理由，所有的努力都變得理所當然了起來。
可是現在，這個理由消失了。
就像是黑暗中一直點燃在前方的一盞啟明燈一樣，你一直朝那個方向奔赴著，奮不顧身。而突然有一天，它熄滅了。
四周隻剩下黑壓壓的一片，找不到方向。
你忽然就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究竟，是為了什麽才踏上這條路的來著？
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一下子揮散了他的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低頭一看，是助理小趙。
“哥，實在對不住哥，剛剛在機場我實在是被那些粉絲纏得脫不開身……我現在到政法大學西門了。”
“好，我馬上過去。”
助理開車過來了，齊淼重新回到校門口，卻不料看到安甜熟悉的身影。
她又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