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
隻是人已遠去,僻靜的地方,狹窄的柴房內光線幽暗。
莫雲白忽然覺得此間十分陰森,全身情不自禁升起了一絲絲寒意。
看著落滿灰塵的灶台,生鏽的鐵鍋,糟爛的木瓢,以及滿地的柴薪枯木,他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肩。
他一臉地消沉,喃喃自語:“就算是柴房,也沒必要這麽破爛吧?這裏到處都是灰塵,怎麽坐呀?”說話間,他的背靠著門緩緩地蹲下。
“白日這裏尚且陰森恐怖,那要是晚上,豈不是會嚇死人?”
可是,轉念間,他又想自己乃是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怎麽可以這麽愚昧,竟然會相信“天底下有鬼”這一說?
然而被關到這樣一間黑屋子裏,誰又可以從容呢?
莫雲白心想泥香昏迷不醒,花見羞又被軟禁了,那誰又會來救自己呢?
正在此刻,門外有一陣躁動響起,咋呼一聽,果不其然,正是和他有八拜之交的黑漢子來了。
遠遠就能聽的真切,隻聞那黑漢子正在柴房外大叫:“賢弟,賢弟!”
看樣子,黑漢子是特意找來的了。
莫雲白從門縫中看見那個虯髯大漢在紅梅林中轉身尋找他的蹤跡,他便高興地揮舞手臂,應聲對著黑漢子喊道:“大哥……大哥我在這!”
兩人相距越有二十步的樣子,說實話,這樣的距離並不算遠。
所以,莫雲白應了聲,那黑漢子便聞聲望見紅梅林深處有一間不大不小的破爛房子,他便一個縱身跳躍來到門前。
他順著門縫向柴房內看,他看見了莫雲白,兀自驚喜道:“賢弟,你受苦了!”
莫雲白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剛才兩個五花門的女弟子帶走莫雲白,黑漢子不出手相救,此刻出手,是不是為時已晚了?
像莫雲白這麽聰明的讀書人,他也想不通,弄不明白。
所以他隨後問來,可他又如何知道行走江湖,必當還是薑還是老的辣。要論江湖經驗,他哪能和黑漢子相比呢?
所以,黑漢子道:“賢弟莫要多心,剛才沒出手搭救你,是因為我想徹底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莫雲白兀自一怔,疑惑道:“是非之地?”
見莫雲白一臉茫然,黑漢子隻有說道:“就是這五花門了。”
然後。
他掄起手裏的鬼斧刀砍向生鏽了的鐵鎖,那鐵鎖便瞬間碎掉,門“丫丫”地打了開,他什麽話也沒說,當下將莫雲白拉了出來。
因柴房是廢棄的,所以門是常年關著的,那門一打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黑漢子用手佛了佛鼻子,念叨:“嘿呀,這什麽柴房,一股黴味。”說話間,他已經抓住莫雲白的手,將其拉出門外。
柴房外,惠風和暢,紅梅舞動。
莫雲白忍不住對著偌大的空曠山穀呼吸。
是的,那山間的木草香韻滲透他全身的血液中,讓他極為爽快。
“快走!”
“去哪裏啊?”
黑漢子先前拉起莫雲白的手並沒有放下,此刻就要拉著莫雲白走,可是莫雲白還不明白他為何要走?
黑漢子道:“這五花門裏的女人不好惹,你和我還是趁早離開為妙,我是怕了那個花惹秋了,她簡直就是惡魔!”
莫雲白道:“可是泥香還昏迷不醒,那李公子還沒見到想見到的人啊!”
黑漢子道:“那女娃娃是江湖門中的人,不會有事的呀,至於那個李公子是個多情人,他去見他想見的人,與我們毫無關係,我們還是走吧!”
“哎,等等,等等呀!”
黑漢子這一輩子就不愛和女人扯上關係,尤其是和女人打架,他更不願意。
因為他覺得,就算打贏了,自己也沒有贏一樣。
他覺得能出手打女人的男人,那根本算不上什麽好男人,何況他還是有些閱曆的老江湖,和那些小女娃子動手,那多丟臉啊?
“賢弟,你還等什麽?”
莫雲白將黑漢子的手掙脫掉,道:“花見羞有難,我不能走,不能離開五花門啊!”
“賢弟,你不會武功,再加上那個凶神惡煞的女人對你恨之入骨,我擔心你出事,你還是和我離開五花門吧?”
莫雲白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花見羞是一個好人,我要救她!”
黑漢子雙手叉腰,微微歎息,臉上雖有不悅的神情,但心中不得不為自己的賢弟有這樣的俠肝義膽而感到高興。
他歎息後,手在莫雲白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其實我也想救花見羞脫離被軟禁的困境,可我也要保證你的安危呀,看來是你大哥我多想了。”
莫雲白為黑漢子的這一番話而感動。
他知道,就算是親兄弟,做哥哥的也未必如此為自己的弟弟這般用心著想。
他很高興,道:“大哥,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雖然我沒有絕世無雙的武功,但我運氣好呀!”
本來生動的畫麵瞬間成了兄弟之間的笑談,黑漢子不得不哈哈大笑,道:“賢弟真會說笑,運氣好是運氣好,但也運氣不佳的時候,莫要大意,尤其是現在,你斷不可輕易和那惡女人叫板,不然還得吃虧,今天被關在柴房不算最壞,倘若遇到更加厲害的角色,那估計要把你關在茅房裏了!”
莫雲白一聽,當下給黑漢子作揖,誠懇拜謝道:“大哥真是粗中有細之人啊,多謝大哥教誨!”
看到莫雲白這樣一拜謝,黑漢子大笑道:“好吧,好吧,既然你還想再這五花門待下去,那麽你還得住在這柴房裏,現在五花門當家的不是花見羞,你忍忍吧,待我再尋其他辦法,放你出來!”說罷,就要走了,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囑咐道:“我先走了,賢弟小心,明日我再來看你!”
莫雲白笑道:“不必了,大哥在五花門可以走動,這樣一來,你還是多照顧一下泥香,或是打量打量花見羞的軟禁之所。”
看來還是讀書人的腦袋轉的快,黑漢子的心頭一怔,覺得莫雲白言之有理,倘若是泥香蘇醒,或者是花見羞重掌五花門,那就好了。
然而,聽聞莫雲白的話後,在黑漢子的心裏還有另一種想法。
這個想法若是說出來,必定讓莫雲白大吃一驚。
也必當讓莫雲白對他刮目相看。
那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呢?
黑漢子是說,還是不說呢?
像黑漢子這樣的人,在他的心裏若是有什麽話,他一定要說出來的。
以他的性子,若是不把心裏的話說出來,那必定會把他悶壞了,所以他略有調侃道:“賢弟,今天大哥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據實相告!”
黑漢子在江湖上縱橫了幾十年,他從來沒有如此正正經經的調侃一個人,但是他這一次卻正經的有點讓被調侃的人摸不見頭腦。
莫雲白雖然心中疑雲匆匆,但是以他和黑漢子的關係,那他也不必見外,且道:“大哥,你問!”
黑漢子道:“泥香和花見羞,你更喜歡哪一個?”
“啊?”
莫雲白一片茫然,他聽見黑漢子的問話,他的耳朵裏像是驚雷一響,嗡嗡耳鳴。
黑漢子見到莫雲白是這樣的樣子,他很有耐心,又重複道:“我問你,泥香和花見羞這兩個女子,你更愛哪一個?”
這一次,莫雲白聽得很真切,連他都可以在照著黑漢子的神情、說法在重複說上百遍、千遍。
莫雲白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通紅,雙眼迷離,瞳無明色,怔在地上良久,久久不能言語。
過了將近半盞茶的時間,他終於轉過身來,心中已經有了主意說道:“泥香是我的朋友,花見羞是我的知己!”
朋友?知己?
黑漢子道:“那何為朋友,又何為知己?”
被黑漢子又這麽一問,莫雲白斷然無語,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剛才自己說的朋友和知己是何意?
一陣從未有過的茫然忽然湧上了心頭。
知己?
朋友?
何為知己?
何為朋友?究竟誰才是他的最愛?
正在莫雲白考量時,黑漢子便道:“紅顏知己,四海為鄰。這“鄰”字便是朋友之意,而“紅顏”便是知己。想必賢弟最愛的人,大哥已知道了人選,今天你告訴了大哥,誰才是你的知己,大哥便給你做媒。”
“做媒?”
“你小子心裏喜歡著花見羞,我必定給你說這個媒,讓你取那花見羞為妻!”
原來,黑漢子的一番話是具有深意的,可他真的會給莫雲白和花見羞說媒嗎?
不過,無論他內心是怎麽想的,他的這一個舉動都把莫雲白嚇得倉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