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緣起緣滅
莫辭心疼地凝著她,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
江予初輕輕搖頭,抽泣聲兒愈發無力絕望:
“他會殺了你的。”
“…你快走啊。”
她那輕憐落淚模樣揪得他心直疼。
莫辭探了探她的額,滾燙、虛汗一片。
——想來,是熱症夢魘了罷?
莫辭心疼地捧著她的臉輕輕俯下身。
“…永夜。”
永夜。
這一聲如同當頭棒喝,當即點醒了他的心神。
“你、你說什麽?”
莫辭怔怔直起身。
“永夜,你快走。永遠,別再回來,快走。”
“莫辭、莫辭會殺了你的…”
榻上那人字句逐漸轉而明晰。
“你、你是江予初,還是古君堯!”
莫辭怔怔咽下一陣惶懼。
“永夜……”
“…永夜。”
榻上那人輕輕喚著與她毫不相幹的名。
莫辭心一沉。
——能念著永夜的,絕不可能是她。
“古君堯呢,古君堯呢?”
莫辭極力壓著嗓音急切問道。
“永夜。”
“永夜……”
榻上人兒喃喃些那名,呼吸愈發無措,似乎試探著就要蘇醒。
他不知這人怎麽又忽的成了另一個人。
但是,他心裏湧起一個強烈念頭。
——會不會,這人一醒,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莫辭心一急輕輕抓上她的肩,如瘋如魔般說道:“江予初,你聽好了,這裏沒有永夜,沒有永夜。”
榻上人兒聲兒一頓,不過片刻後,她又轉而輕輕抽泣:
“永夜。”
“…永夜。”
聲聲淒切,卻沒能撩出他的半分憐惜。
隻一腔冷聲:“你聽清楚了,我是莫辭,你忘了我從前是如何以永夜的性命威脅你嗎?你不是說我虛偽,不是恨我的嗎?那你就別再回來,永遠也別再回來。”
榻上人兒眉心顫顫,似受了萬分惶懼:
“莫辭…”
“不要、不要。你放了他,我、我答應你,隻要你放了他,…我什麽都答應…”
莫辭心一顫,似抓了株救命稻草:“對,你不是在意永夜嗎,你不是為了他寧可放棄自己嗎?那你把古君堯還給我,隻要你把她還給我,我就放了永夜,好不好?”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生恐恍然間將她驚醒,又怕被外頭人聽了去。
她低低抽泣了幾聲,淚珠徐徐下滑:
“…永夜,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永夜。”
見她好像能聽懂自己說的話,便又趁勢說道: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珍惜你。那你把她還給我,隻要你把古君堯還給我,就能換永夜的平安。”
“…永夜。”
或許是他的話奏了效。
她輕輕搖頭,呼吸及喃喃聲兒逐漸減弱:
“…永夜。”
莫辭心驚顫顫,眼見她逐漸安靜下來,便繼續說道:“你記住了,若想永夜一世無虞,你從哪裏來,如今就回哪去,從此往後,休要糾纏。”
“我保證,隻要你把古君堯換回來,我以後,再不會對永夜下手。”
“……”
半晌,榻上那人沉沉歪過頭,終是停了喃喃。
又是方才毫無知覺的模樣。
想來,是換回來了罷。
莫辭禁不住輕舒了口氣。
——江予初,我承認,這些年我對你說了許多許多違心的話。
獨方才,乃肺腑之言:隻要你成全了我和阿堯,隻要你不傷害她,我絕對、絕對會保永夜一世無虞。
莫辭凝她默了好一陣,抬手輕輕拂去她眼角淚痕。
——阿堯,我好像,做錯了好多事啊。你說,還有退回的餘地嗎?
以往的點滴在他心裏激起幾陣顫兒,鬧得他愈發心慌無措。
莫辭靜靜斂眸清出口氣,轉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之前的滾燙轉成一片冰涼。
他怔了怔,凝她許久都不見半分反應。
思前想後,猶豫了好一陣,終是鼓起勇氣顫著手探了探她鼻下。
空沉一片。
莫辭心一沉,急急轉手探上她脖頸脈搏。
沒了半分跳動……
“阿堯…”
莫不是,已油盡燈枯了?
莫辭的心速在那一瞬足足慢了兩拍。
最終怔怔回神之時,背脊一涼癱軟在地,滿眼驚懼無措。
“阿堯…”
“你怎麽了?”
“阿堯,你、你醒醒啊。”
“阿堯,你快醒醒啊。”
莫辭指尖顫顫捧上她的臉,仍是沒有探到半分鼻息。
“你、你別嚇我,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你們赤淩不是要生生不息嗎,你不是大仇未報嗎?怎麽會死呢?”
莫辭怔怔搖頭,眼底逐漸滾熱凝淚:“阿堯,你是要為今夜之事懲罰我嗎?”
“阿堯,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啊,你醒過來好不好?”
“阿堯。”
莫辭聲兒愈發淒切,如子規泣血,獨雁哀鳴。
絕路。
而又無力。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以為我能控製,我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啊。”
“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醒過來,你醒醒啊!”
莫辭顫著手輕輕抓上她的肩晃了晃,如癡如魔:“阿堯,你醒醒啊,阿堯——”
——一緣既盡,一緣又起,不可兼得,不可強求。
普玄大師的話恍然間闖進他腦中,揪得他心底悔恨愈發滾滾。
——說到底,那兵符與我何幹,那所謂蒼穹河山與我又有何幹!
“阿堯——”
“你醒醒啊——”
“你快醒醒啊——”
房內是他滿腔悔恨的沉怨咆哮,聲聲足以撼動神明。
“木槿!”
江家兄弟和林邦彥跟著傳話小廝一走進院落就聽到了他的淒切嚎聲。
心一急,顧不上禮製體麵便闖了進來。
隻見榻上那人如同槁木,任他瘋魔擺布,不做分毫反應。
江懷宇麵色一變,急急探了探她脖頸脈搏。
心一怔,癱軟在榻前:
“妹妹——”
“妹妹——”
“木槿…”
江懷信定定凝她,眼眶一紅竟也含了淚,絲毫不見了往日那股子錚錚鐵骨的威武殺氣。
林邦彥驚得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夏芒和端著藥碗的郎中也跑了進來,見眾人反應,腿一軟便也跟著下了跪:
“王妃——”
“王妃啊——”
原該屬於大喜大慶的日子,當下卻隻餘撼天的陣陣嚎哭。
悲涼。
慘切。
點點撕開了暗夜的天際。
話說秦國公府。
經眾人極力忙碌下,秦國公宗祠裏的火終是滅了。
隻是,燒了這麽些時辰,早已不成了樣子。
——房梁、瓦片塌得四處橫飛,常日最受敬仰香火的靈位被壓在黑黢黢的炭火裏頭。本該掛在高處的門匾砸在地下,殘缺了一半還在冒著幾絲青煙。
淒涼。
悲切。
所幸的是,起火點離旁的院落隔了些距離,尚未殃及。
相比秦國公府而言,偏遠些的陸府舊宅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蕭牆之內,碩大宅院衝著彌天的旺火,借著風勢狂猛如虎。
通亮一片,濃煙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