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愛之越深,悔之越深
這日,莫辭起了個大早就去上朝了,江予初正好樂得清閑,賴到日上三竿了才起。
至於底下人,自然是不敢多話的,待主子起了,安安分分替她梳洗便是。
清秋、霜華見著主子正梳綰發髻,便各自捧著新置的兩套發飾送了來:
“王妃,這兩套首飾是今晨剛送來的,王妃要試試嗎?”
江予初看了看,顯然和頭兩日的那兩身衣物是相應的。
“不必了,收起來罷。”江予初笑著取了眉黛。
那倆丫頭福了福身便轉身去了妝櫃那頭。
江予初對著銅鏡寥寥添了兩筆,見樂心正拿著各種釵環在自己發髻上一一比較,便道:
“今兒不出府,步搖發冠的正好免了,就簪簡單點罷。”
江予初想了想。
“我記得有支銀杏簪倒是不俗,你替我取來。”
“是。”樂心闔上手裏小匣,福了福身也去了。
隻見清秋、霜華正好收拾了那成套的銀鳳冠鳳釵徐徐走了出來。
“姑娘今兒不戴發冠,姐姐把這些收起來罷。”樂心笑道。
清秋道:“這是殿下吩咐了要拿去處置的。”
樂心滯了滯。
那套鳳冠鳳釵顯然是嶄新的,且不論那上頭的寶石暖玉,光是那銀飾也定然價值不菲。
話說。
姑爺財大氣粗也不是這樣耗費的罷。
“這套發飾還這樣新,怎得…,就要處置了?”
“主子吩咐的,咱們照辦就是。”霜華說完,還特地用眼神往江予初那頭輕輕一指,示意莫要深問。
哪知幾人早已引起了江予初的注意。
“怎麽了?”江予初置下眉黛往銅鏡看了一眼。
也就是那麽一眼的功夫,她清楚的記得,在江懷宇成婚那日她戴過,也是風如疾出事那夜。
“沒、沒什麽。”樂心、霜華自然也是知道的,當即就隻想著如何瞞過去,如何才能叫主子不傷心。
“我看看。”江予初道。
見她倆不動,江予初又開了口:“怎麽,要我親自去取嗎?”
“是。”那倆丫頭隻得乖乖往她身前送去。
江予初指尖輕輕描摹過那鳳尾紋路,一毫,一寸。
那琳琅滿目承載的是風如疾的死,江家的禍端過往,分寸刺得她心疼。
“殿下說怕王妃看了傷心,吩咐奴婢拿去處置了。”清秋試探道。
“傷不傷心,豈是它能左右。”江予初道。
清秋、霜華呆愣地看著她。
江予初頓了頓又輕歎了聲:“留著罷。他若問起,就說是我說的。”
在那片明晃的白玉銀飾中,那支烏木簪就顯得分外的格格不入。
江予初愣了一下。
——自己清楚的記得,當初這套發飾沒有這根簪子。
不過,瞧著這形樣,倒和自己身為少主時戴過的那支十分相似。
“王妃?”
“要不、先收起來罷?”丫頭見她愣了神便道。
“你們先出去。”江予初道。
幾個丫頭相視一眼,乖乖福了福身:“那奴婢去外頭候著。”
輕紗低垂,陰雲半褪。
江予初凝著那根簪子猶豫了好一陣,終是將它拾起。
翻開手,簪身那道熟悉的淺淺半月痕、及簪子纏枝紋下的一道新刀口赫然現在眼下。
若非那半月痕,她是斷然不敢輕易認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握在手中竟覺著似乎比從前輕了些許。
江予初想了想,試著弓指彈了兩下。
顯然是空了。
江予初轉手各執長簪兩端,微微一凝力便斷了,滾出一小卷小紙條。
拾起攤開,是陸長庚的字跡:
“陸府舊宅,二進院黃桷蘭二十寸下,阿堯親啟,謹記切記。”
江予初滯了滯。
這、到底是何意?
“起了?”
一腔男音忽的拉回她的思緒,凝眸。
莫辭徐徐進了來,還穿著那身朝服。
江予初低低嗯了聲,不動聲色地把字條和烏木簪收了起來。
莫辭脫了外衣,見她還沒簪釵飾便也跟著去了她那頭。
“眼睛還腫呢,怎麽不多睡會?”
莫辭從後頭擁她,望著她側臉又笑道:“下了朝我就趕回來了,還想陪你睡個回籠覺呢。”
“沒個正形。”江予初漾了個淺笑,取了案上那支銀杏簪。
“…為夫替你簪,可好?”莫辭趁勢徐徐探上她的指尖,正好瞥見了那套鳳冠鳳釵。
莫辭眼光沉了沉,唇角卻仍是浮著幾分笑:“這套不好看,我收起來罷。”
“是我叫她們留下來的。”江予初抬眸,徐徐對上鏡中那人的眉眼。
“我知道你是怕我傷心,可是,有些事情不去麵對接受,又能躲避幾時?”
窗前疏影,是兩人匿了不同苦澀的深意。
“好…,聽你的。”莫辭笑了笑,執著銀杏簪替她簪上。
他眼睫低垂,指尖一轉,輕輕觸過她側臉。
那暖暖的胸膛,柔到心底的神色幾度晃了她的心神。
江予初眸光一斂靠上他肩頭,唇角笑意難匿。
“阿堯…”莫辭眉心一顫,轉臉觸及她耳畔輕輕喚她。
莫辭輕輕歎了聲,在那溫熱繚繞的氣息中,一次次壓下幾度上湧的虛浮痛意。
——我何止是怕你傷心,這更是從前過往的留證。
原來。
真的不是每次犯錯都能彌補啊,我拚了命的對你好,到頭來。
愛之越深,悔之越深。
江予初滯了滯,抬眸,望見的是他那微微泛了紅的眼。
“怎麽了?”江予初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眉梢。
莫辭眼睫一斂,收了那不可言說的思緒。
淺淺一笑:“先用早膳罷。”
江予初目光沉了沉:“又想瞞我。”
莫辭深深凝了她一眼。
——若是不瞞你,你還會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嗎?
江予初亦是仔仔細細地探了他一遍,那微爍閃躲的眼著實令人生疑。
可昨兒夜裏、甚至是今晨他還是好好的。
“是不是朝中遇著什麽事了?”江予初軟下語氣問道。
莫辭順著她語氣笑了笑:“還是瞞不過你。”
“那你還不說。”
“近日北霄那帶動蕩不安,莫離心思煩悶,去陽城之事,隻怕是要些時日。”
江予初眉心一鬆,如釋重負地拍了拍他心口:“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
莫辭道:“那我不是答應了你,如今一時又辦不到,怕你不高興嘛。”
江予初拉著他起身,徐徐往外間走去:“什麽高興不高興的,就是你即刻請了旨,此時我也不會同你走。
哪有兄長尚在外頭出生入死,妹妹就先去躲太平的道理。”
莫辭笑了笑:“娘子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