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你高興就好
莫辭想了一遍遍,還是把臉修幹淨了,又特地換了身儒生青衫。
他問:“本王這般如何?”
王知牧笑著說極好。
他又問:“那你說,她會多看我一眼嗎?”
王知牧頓了片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頭。
“總覺著少了些什麽。”莫辭愣愣地望著銅鏡輕喃。
王知牧道:“想是殿下近日不大愛笑的緣故。”
“是嗎?”莫辭頗為疲倦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又轉向銅鏡,露了個極不自然的笑。
星月閣。
莫辭整理好情緒去看她時,她正趴在案上安睡。
斜陽輕泄,點落著她的眉梢。
他往她細細看過,從一如往前的素靜發髻,到平靜無波的眉眼,還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薄肩,最終凝在手腕上那道猙獰長疤。
那是徹底撕破兩人歡喜的極惡留證。
莫辭抬手輕輕撫過,觸上的一瞬,驚起她猛然一個顫栗。
“嚇著你了。”
江予初無聲,趁著調整坐姿的空,把手躲進了袖裏。
莫辭收了僵在半空的手,拾起折扇坐在她對麵輕輕扇了兩下。
“聽聞你近日總睡不好,要累了就歇會,我不吵你便是。”
江予初仍是無聲,隻順手推開小窗,往院外正濃的荷花缸看了兩眼。
莫辭順著她的眼光而去,“有興致就去看看罷。”
“我陪你去。”見她不肯動,莫辭又試探著揪了揪她衣袖。
“同為困中之物,又何必相互挖苦。”
莫辭心裏突了一下。
“…你不喜歡,晚些時候我叫人處置了就是。”
江予初不置可否,隨手扯過一本書翻了兩頁。
莫辭尷尬地收了手,陪著笑說道:“適才學恩說我愈發不修邊幅,你說,是不是看起來又老又醜?”
莫辭試探著往她看了兩眼,饒是知道不會得到半分回應,可她就活生生坐在跟前,叫他無法忽視。
頓了片刻,莫辭拿了兩隻小盞及刀夾,慢條斯理剝著山竹,繼續說道:
“原是沒覺著什麽,阿堯也從不是空看架子的人,隻是忽而想起,我本就年長你這許多,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被外人笑成老夫少妻了。”
“再者,這滿臉胡渣的,同你走在一處也叫你難堪。所以我還是去刮了臉,換了衣,你看,可比昨兒要好些?”
“你高興就好。”江予初不徐不疾地說道,始終沒有看他半眼。
莫辭頓了一下後倉惶地斂了眸。
倒沒再說別的,隻靜靜剝著果皮。
而後又極有耐心地把白花花的果肉剔了骨才送給她。
“如今悶熱,吃些果子泄泄火。”
“我問過郎中,這個對你身子是有益的。”莫辭把碟子往她手邊送近了兩分。
江予初蹙了蹙眉,拾起盡數倒進口中,而後端起茶杯強行灌了下去。
她終是看了他一眼。
深意卻是“滿意了嗎”。
他還沒來得及為終得她的回應而歡喜,就被那眼神扼殺個粉碎。
莫辭愣愣地闔了眸。
“若是不喜歡,也、可以…”
“你高興就好。”
“是、我惹得你不悅了。”
“多心了。”
房裏再度陷入沉寂。
莫辭把刀叉一一擦了,而後端坐著靜靜望著她。
她不嗔不怒,也不閃躲,給足了他想要的安分。
“…我想搬、搬回來住。我的意思是,書房…”
“隨你。”
知道她心情欠安,這些日他一直睡書房。
原是打算著等她哪日心情好了,再和她提搬回來的事。
可近日瞧她愈發冷淡,鬧得他心裏不安,就驀的說了出來。
隻是沒想到竟應得這樣爽快。
或說。
……不在意。
“你若不喜歡…”
“這是你的府邸,你的院落,睡哪,是你的自由。”
莫辭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很想問她。
是不是隻要不涉及江家,不論他做什麽她都不會在意。
話到嘴邊又被他強行壓了回去。
問了又如何。
得到的答案難道還能外乎於“你高興就好”嗎。
莫辭沒再忸怩,用了晚膳便說要留宿星月閣。
王知牧起先還挺高興,以為王妃終是願意放下過去重新接受主子了。
可伺候主子沐浴的時候,見他仍是唉聲歎氣的失魂模樣,便明白了過來。
“王妃剛經曆了喪子之痛,心裏憋著氣也是難免的。隻要殿下有心,耐著性子多哄哄,終是會好的。”王知牧寬慰道。
莫辭笑了聲:“這些日可曾聽她說過半句有關孩子,於她而言,恐怕生下來才是痛。”
“殿下愈發多心了,這世上又哪有不愛孩子的母親。”
王知牧想了又想,饒是知道很不該開口,為著主子往後舒心,還是說了:
“按屬下來看,殿下應盡早把握機會,若有幸能叫王妃再懷上,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王妃也能對殿下多兩分惦念哪。
若是殿下有所顧忌,屬下鬥膽,上回舅爺給的媚藥…”
莫辭隻笑,“怕是真對她做些什麽,她也不會在意的。”
“還有,那種髒東西,休要再提。”
莫辭回房時,她已平躺著睡下。
最為熟悉的溫度氣息,他在她枕邊靜靜躺下,不敢動她分毫。
直到後半夜。
王知牧的那句“哪怕看在孩子的份上,王妃也能對殿下多兩分惦念”在他耳邊一次次回蕩。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能用孩子困住的人。
但。
也許有了孩子。
在小奶團日夜廝磨之下。
這些恩怨執念真的就能逐漸淡化呢。
枕邊人鼻息輕綿,顯然是深睡。
莫辭不敢看她,隻探著手輕輕覆上她的指尖。
但也就是那麽一個輕微動作,再度驚得她顫栗而醒,也把莫辭驚得心底一涼。
放在以往,饒是半夜偷溜出去一趟,她也毫不自知的。
江予初有些驚措的輕喘了幾下,緩了情緒就想收手,卻被他捉得更緊了些。
暗夜下,兩人都沒有看向對方,卻能將兩方心思猜的一清二楚。
“不過是殘柳之軀,想要,拿去就是,何必如此。”
好似一盆冷水迎麵潑來,叫人通身發寒。
他心底一顫,終是鬆了手。
“我不是這個…”
她就此翻過身去。
又是一片可怕的死寂,還有那身清寒背影。
“…意思。”
莫辭徐徐斂眸,連同遐想心思及語氣一並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