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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那個想法就仿佛是個詛咒!

  21-3

  到了這時,高橋終於清醒一些了。


  他衝進大門口的傳達室裏,抓起桌子的電話,給大樓裏的憲兵隊值班室打電話。但那裏的電話打不通!他直接給虹口區憲兵隊打電話。這回電話通了。


  他吼叫著命令:“司令部大樓遭到炮擊!所有人出動!尋找破壞者!快!現在就出去!在附近尋找開炮的人!一定要找到他們!”


  他向窗外看,炮擊似乎停止了,再沒有新的煙霧騰起。虹口港對麵卻響起激烈的槍聲。他明白,那些就是開炮的人!

  他考慮,眼下最好帶著士兵衝出去,抓捕那些炮擊的人!

  但就在這裏,有人在外麵敲窗戶。一個軍官在窗外說:“高橋隊長,司令官命令你盡快去見他!現在就去!”


  高橋明白,他的災難來了,這是他躲不過去的災難!


  他如果早一步衝出去,帶領士兵去抓捕那些炮擊的人……算了,即將降臨的災難可能會延遲,但還是躲不過去!


  21-4

  高橋重新回到大樓裏。


  大樓裏煙塵彌漫,還沒有消退。地上、樓梯上,到處都是碎磚瓦和碎玻璃,甚至還有跑掉的鞋子!狼狽呀!他自己也是狼狽逃出的!

  他上了三樓,拐進走廊裏。他立刻看見,鬆井石根司令官和一大群軍官,正站在走廊那一端。更準確地說,是鬆井司令官辦公室的門外!他們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高橋急忙跑過去,立正,然後深深地鞠躬。


  他從眼角裏看見,鬆井司令官的辦公室也挨了一顆炮彈!他的辦公桌,他的整個房間,都被摧毀了!鬆井司令官沒有受傷,更沒有被炸死,簡直就是奇跡!

  鬆井司令官喝道:“抬頭!”


  但高橋還是深深地鞠躬,不肯抬頭。鬆井司令官以打耳光著稱!他一耳光就能叫人滿嘴流血!高橋實在害怕他的耳光!


  鬆井司令官開始咒罵,把高橋的祖宗八代一個一個挖出來,並且逐個操過去,一個也不留!對眼前這個彎著腰的高橋隊長,更是操了無數回!

  高橋在鬆井司令官的咒罵中聽出來,他去會議室參加一個會議,剛剛出門五分鍾,那顆長了眼睛炮彈就飛進他的辦公室,並且準確地打中他的辦公桌!真是準無再準了!

  高橋不得不猜想,那些瘋狂的中國特工,是如何掌握這個情報的!他們在司令部大樓裏也有眼線嗎!這簡直太可怕了!


  咒罵了整整十分鍾的司令官,突然大吼一聲:“立正!”


  所有軍官都挺直身體,兩腳有力地磕在一起。


  高橋再也沒辦法了,不得不直起身體,把兩腳磕在一起。他還沒看清怎麽回事,鬆井司令官的兩個有力手掌,就輪番掄到他的臉上!

  高橋隊長再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的時候,兩腮紅腫,滿嘴是血,眼睛更是一陣陣地發花,看什麽東西都晃動的!

  他的辦公室沒有挨著炮彈,仍然幹淨整齊。他用力摔上一門,就衝到辦公桌前。他抓起電話,用力撥號碼,幾乎要把它撥散架。


  電話很快就通了。他不得不先掏出手絹,擦了擦滿嘴的血,然後才對著電話吼叫:“殺!給我再殺一批!”


  21-5

  此時還不到中午,提籃橋監獄裏的犯人們還沒有開飯。


  梁茂全身疼痛,腹中饑餓,盼望早點吃上散發著黴味的午飯。


  但他現在顧不上吃飯的事。他正小心地給躺在地鋪上的兩個受過重刑的犯人喂水。


  他被關進提籃橋監獄不過三天,但眼前這兩個犯人並不是他剛入獄時的那兩個犯人。那兩個曾經說他是共的犯人,已於昨天下午被槍決!


  眼前這兩個人,是昨天夜裏被關進來的。今天上午剛剛遭受重刑。他們全身傷痕累累,臉早已青紫變形,就是他們的親媽來了,恐怕也認不出他們了。


  梁茂小心地把杯子靠近他們的嘴邊,一點一點往他們嘴裏倒水。


  喝了水的犯人終於睜開眼,向梁茂露出一絲笑容,說:“兄弟,謝謝了。”


  梁茂說:“應該的。我剛受刑時,也是別人給我喂水。”


  那人又問:“哪個組的?”


  顯然,他把梁茂當作同事了。


  梁茂稍稍有些為難。如果他說自己是良民,那人一定會說,你他媽的就是個共!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這個話如果傳出去,總歸是個麻煩!

  他小聲說:“陳子峰小組。”


  那人非常欣慰地點點頭,“知道,知道,聽說你們也幹得不錯!”


  梁茂繼續給他喂水,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他不是存心想騙他們。他隻是相信,這兩個人不會去找陳子峰對證。


  一分鍾之後,他有點後悔自己的想法了,那個想法就仿佛是個詛咒!

  看守們打開牢門,什麽話也沒說,就把那兩個犯人拖起來,一直向外拖去。


  梁茂明白了,他們就要被槍決!


  那兩個人似乎也猜到了,掙紮著站起來,吃力地說:“老子自己走!”


  梁茂靠在門口向外看著。看見他們手扶牆壁,慢慢向前走。又有幾個犯人被帶出來,大約有七八個人。他們再往前走,他就看不見了,但能聽見他們的對話。


  還在牢裏的人問:“兄弟,走嗎?”


  走廊裏的人說:“走了,回見。”


  牢裏的人說:“兄弟,挺起胸膛走,明天小弟也照你的樣子走!”


  走廊裏的人說:“兄弟,承教。我先走了!”


  牢裏的人說:“兄弟,走慢點兒,我好追上你,和你搭個伴!”


  走廊裏的人說:“好,兄弟,咱們路上見!”


  那麽平常的幾句對話,讓牢房裏的梁茂淚流滿麵。他覺得,這幾個國軍弟兄,這幾個軍委會情報處的弟兄,真是好樣的!


  他知道,這幾個人會被押送到監獄北麵的一座大房子前,大房子門頭上有“新岸禮堂”四個大字。在這座大房子門前,就是處決犯人的刑場。


  刑場的周圍隻用竹籬笆圍繞,許多百姓會在這裏看處決犯人。梁茂就曾在這裏看過。這兩天,那裏每天都有槍聲,那就是在處決犯人!

  走廊裏安靜下來了。他的牢房裏也變得空空蕩蕩的。


  他把牢房裏的東西收拾整齊,也許新來的弟兄會用。


  21-6

  梁茂無所事事,就站在牢房窗口前,看著監獄的內院和遠處的房屋。


  他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對這一帶非常熟悉。他站在窗前,能大體看出監獄的格局。


  提籃橋監獄所在的華德路並不是正南正北的道路,是從西南向東北方向延伸。所以,監獄的正門是朝向東南方向的。


  他所在的西監,一共是五棟五層高的樓房,自然也就朝向西南。這樣的朝向,上午是見不著太陽的,但下午一直到太陽落山,都有陽光照進牢房裏。


  冬天還好,陽光照進牢房裏暖洋洋的。但到了夏天就不太好受了,牢房裏會像蒸籠一樣熱。


  他住的西二監是這五棟樓房的第二棟,與前麵的樓房隻有十幾公尺的距離。他能夠看見的,就是這兩棟樓房之間的院落。


  院子裏有一些犯人在放風。他們聚在水泥地麵的院子裏能照到太陽的地方,互相說著話,或者蹲在地上捉虱子。


  院子的西頭有一座小平房,將院子封閉起來。他注意到,監獄的清潔工在那座平房裏存放掃把和灑水的膠皮管等物。


  他看出來了,這座小平房的後麵,和監獄高高的圍牆之間,還有一小段距離,他判斷,那是看守們巡邏的道路。


  這幾天,梁茂沒事的時候就站在窗前,觀察外麵的每一個人和每一個角落。


  他還注意到,每天犯人都回到牢房裏之後,有兩個清潔工會用膠皮管衝洗地麵。他注意看了看,原來那個小平房的牆上有自來水龍頭。


  顯然,膠皮管接在自來水龍頭上不太穩固,有時會半脫落下來。結果,從脫落的接頭處,就會滋出很高的水霧。清潔工不太管這個事,似乎那個水霧也會衝洗地麵。


  有時,一些犯人會借著那水霧洗臉或洗衣服。


  梁茂看著這些場景時,心裏總會冒出一些似是而非的念頭來。


  這個念頭,就是越獄!


  但越獄絕不是簡單就能成功的事!一定需要外麵的人配合!但是,如何配合呢?監獄外麵的高牆足有五米多高!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跳過去!


  他想來想去,一時還想不出來什麽辦法。但他每天都在觀察著。


  21-7

  這天快到中午的時候,陳子峰開著那輛搶來的汽車,在典當弄附近的幾條街道裏緩緩地轉著。車裏的人都謹慎地看著外麵。


  確認附近沒有異常,陳子峰悄然在駐地外麵停下車。


  蕭安城衝到門口去敲門。門一開,魏介臣抱起韓丹就衝進門裏。其他人跟在他身後,也進了門。李三則負責把汽車開走。


  傅雪嵐一看見韓丹是被抱進來的,立刻明白她受了傷,急忙抓起她的提包迎過來。


  “怎麽回事?”她急切地問。


  “鬼子一輛重機槍裝甲車向我們射擊,偏偏就有一顆子彈從縫裏鑽進來,打中了她!”


  “怎麽偏偏打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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