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章君臣(二)
“臣回轉的時候,已經將歸義王的聘禮送去了秦州,歸義王大婚之日,應該會定在明年三四月間,過些日子,可能秦州那邊的消息就能到京了,歸義王的奏章,年跟上或者明年初也能到京。”
“微臣覺著,祭天大典應該也在明年吧,事情趕在一起可不好辦,至于朝廷怎么安排,還請陛下思量,陛下,先說好啊,微臣去歸義王那里宣旨可以,但絕對不早去給歸義王布置大婚。””
“吐蕃低地那里荒涼一片,估‘摸’著歸義王帳篷里也‘亂’糟糟的,微臣看西北的風沙已經看的快吐了,絕對不在吐蕃低地多呆。”
趙石開的玩笑,讓成武皇帝李全壽愣了愣,接著便是一陣大笑,今天他可是笑了個夠,估計一年加起來,也不會如今日般笑的痛快而又無所顧忌。
這一次,皇帝陛下連眼淚都笑了出來,指點著趙石,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愛卿……不是開玩笑的人,以后……別在朕這里說什么……玩笑話了,朕可受不了這個……”
趙石也是連連點頭,心里卻道,你笑點太低,又能怨得誰來?
不過他還是立即岔開了話題,“微臣記得當年,陛下曾還取笑臣說,陛下府中連兒子都有了,微臣卻還孤單一人,如今一晃也過去十幾二十年了,微臣如今也妻子俱全,來‘春’,微臣長子也要娶妻了,這日子呀。真不禁過……”
“不過相比而言。歸義王那里。兒子孫子好像一大堆了都,卻還要大婚,這事兒,陛下還得跟太皇太后娘娘說說,別讓自家姑娘吃了虧才好。”
皇帝陛下吸溜著涼氣,是堅決不再笑了,“歸義王‘性’情中人,不會虧待了自己妻兒。在這個上面,愛卿可別心軟,又去逗‘弄’太皇太后娘娘,歸義王有功于國,別說一個趙氏‘女’,若非朕的‘女’兒都還小,不然嫁到吐蕃低地的就會是一位公主了。”
趙石微微點頭,在這個上面,確實沒必要婆婆媽媽,嫁到吐蕃低地。其實與和親無異……
此乃朝廷大事,而朝野之上。自吐蕃低地歸附以來,結親之議屢屢不絕,皇帝陛下一直沒有答應,一個是皇帝陛下的‘女’兒太小,另外一個,怕是皇室之中的‘女’子,嫁到吐蕃低地,讓皇帝陛下有些忌憚。
別看只是婚嫁之事,但卻事關社稷,容不得有半點馬虎。
趙氏‘女’子嫁出去,反而和了皇帝陛下的心意,歸義王那里期望值也比較低,也許是不想娶個皇家‘女’子供著,誰知道呢,反正,如今歸義王娶秦州趙氏‘女’已成了定局。
其實,皇帝陛下很想問問趙石,征戰這許多年,他那對異族的仇恨到底是從哪里來的,每戰必屠降俘,每戰必盡誅其族類,‘女’真人,契丹人,黨項人,草原胡人,所過之處,盡皆兇名赫赫。
即便他身居九重,也能時時聽聞其兇殘的手段。
但這話,他到底問不出口,只要問了,怕便有指責之意含在其中了,而恐怕這天下,也沒人能猜到大將軍趙石的心理,就像前秦殺神白起,直到其人死后,也都眾說紛紜,沒有什么人正敢說自己所言為真的。
轉念間,皇帝陛下便安慰起了自己,前秦盡屠趙國四十萬降俘,讓趙國不可逆轉的衰弱了下去,也為前秦統一六國掃清了北方最大的一個障礙。
而現在大秦有大將軍趙石,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大秦橫掃天下的那一天不遠了呢?
一代之才,必為一代所用,當年陳夫子的話,猶在耳畔,皇帝陛下頓覺有些沾沾自喜,這樣的猛將,生于秦地,可不就是上天為大秦準備的最好禮物嗎?
于是,皇帝陛下輕松的說著,“明‘春’要娶妻的可是愛卿庶長子?”
趙石點頭,“今歲將將算‘成’人吧,也是微臣常年在外,不然的話,親事早就辦了。”
“娶的是西北張氏‘女’?”
“是張佩官的‘女’兒,算是親上加親,對了,西北張氏……嗯,張家次子,秦川北路典農使張賢,曾到微臣軍中游說,想要為西北張氏謀取銀夏諸州牧民之權,被微臣拒絕了,微臣也給張佩官下了令,讓他‘抽’空回鄉,整治族內。”
“若是不成,微臣想,西北張氏恐怕要分家了。”
趙石坦言西北張氏之事,又處置的如此果決,讓皇帝陛下甚是欣慰,西北張氏,在延州漸漸根深蒂固,這是誰也不愿看到的情形,若再想謀取銀夏治權,簡直是癡人妄想。
而西北張氏若能分作兩支或者三支,會讓人放心許多。
這就是地方邊塞大族的悲哀了,只要呆在那里,用的時候,自然榮耀無比,一旦有了掣肘,定然四分五裂,只要朝廷還有權威,便不會容許一族坐大于邊地。
像折種兩家這樣的將‘門’,其實也經過了幾次大的分裂,最終興盛于京師之地。
皇帝陛下輕輕點頭,“還是再等些時候瞧瞧吧……”
輕飄飄一句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明確,等什么,等張祖故去而已,看上去絕情了些,其實卻是優容之舉。
張祖一去,張氏便是群龍無首,就算自己不鬧起來,朝廷也會將西北張氏分開,其實手段不用太過,只需將張氏幾個領頭之人,分別調往他處,不分家,實際上也與分家無異了……
對付在朝中沒有多少根基的邊地大族,朝廷有太多的手段可以用出來。
在這個上面,趙石也是支持的,有張承,張峰聚叔侄兩人在,西北張氏安享富貴便了,鬧那么多事干什么?
順便,趙石又撇清了一下,他要結親的是自己的義弟張峰聚,而非西北張氏。
皇帝陛下自然明白其中所指,自然想要投桃報李一番,笑著便道:“兩位愛卿結親,此乃大喜之事,朕到是要好好想想,送什么禮好了。”
趙石連連搖頭,道:“陛下,臣這個兒子,已經考了舉人,身上還帶著些虛銜,看樣子,能憑著自己本事吃飽穿暖,臣呢,也不望子成龍,只需他平平安安就好。”
皇帝陛下失笑,“你呀,不是庶長子不得你所喜吧,要不然也不該讓他學什么文章,舞刀‘弄’‘棒’才對,這個上面,朕要說你兩句,不管庶出嫡出,都是自家血脈,偏心太過,小心府中不得安寧。”
趙石咧了咧嘴,心想,這話誰說出口都行,只皇帝不成,現在看還輕松些,再過些年,不定又要爭的你死我活呢。
到時候,看你偏心哪個,又看你怎么讓宮內安寧下來。
顯然,皇帝陛下也想到了這個,臉‘色’慢慢鄭重了起來,緩緩問道:“今日你我君臣對飲,本來不應提那掃興之事,但……太子之位空懸了幾年,朝臣不能心安,朕也時常惦記,應該定下來了。”
趙石聽了這個話頭,也慢慢放下了筷子。
“朕現在只一個兒子成年,其他還都年幼,但次子極為聰敏,三子也是嫡出,朕是怕……朕想問愛卿一句,今日若立下儲位,異日會不會也鬧得諸子相殘……還是再等兩年為佳?”
皇帝陛下并沒有問起諸子到底哪個最合適,而是擔心起了將來,看上去是在問趙石,其實是想堅定自己的信心。
經過長安之‘亂’的趙石哪里會不明白皇帝陛下所指,當年皇帝陛下被立為太子的時候,景帝也只這一個成年的兒子,但到了最后,還是鬧的翻了天一般。
這件事,顯然讓皇帝陛下心里有了‘陰’影,總不愿過早的立下太子,不但怕兒子危及自己的皇位,更怕的是自己將來會改變主意,和他父親一般。
趙石肯定是不愿攙和這樣的事情了,但以他今時今日之地位,必定要被皇帝陛下問起此事,不在今天,也在明天后天,躲是躲不過去的。
趙石早已想好了回答,不過還是慎重的在腦子中轉了一圈,才沉聲道:“陛下,儲位空懸,朝野不安,不如早定,以安天下之心。”
公式般的回答,肯定無法讓皇帝陛下滿意,當然,大將軍趙石的意思和朝臣一致,也讓皇帝陛下心安了一些。
也就是說,大將軍趙石對立皇長子為太子,并無異議。
皇帝陛下嘆息了一聲,感慨道:“立下儲位就能安天下之心了嗎?朕看不見得,大秦立國多少年了,也沒見幾個太子能真的登上皇位的,就算是朕,當初可也不是……唉,這儲位立下又有什么用?”
趙石閉緊嘴巴,一句話也不接了,皇位繼承,他已經參與了兩次,皇家的這些人,真的不好相與,最近一次就是被對面這位皇帝陛下坑了一把,他是真的不想參與第三次了。
看著趙石的樣子,皇帝陛下既有著心安,又有些不滿,最終只能哭笑不得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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