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
何吉昌說完,瞧了瞧薑菱,便伸手過來拉她。薑菱不甚畏懼,隻用盡全身力氣,伸過嘴在連淙臉頰上吻了一下。何吉昌哈哈大笑,不料剛一探手,一柄利劍削過來,立時將他的手腕斬斷。何吉昌大驚,立刻忍痛後退。那劍如影隨形,又削了過來,這次差點削掉他的脖子。隻是身後五條小心用本命真元滋養著的金線蝮蛇,被削去了四個腦袋。隨身毒囊,也掉在地上。回頭一看,連淙正舉著一把利劍要追上來。他被那硨磲何羅毒了十年,功力幾乎盡毀,隻靠毒物迎戰。現在毒囊丟了,那還敢戀戰?當下厲吼一聲,抓著那幡朝外逃去。連淙高聲叫道“妖道休走!”一揮手,一縷劍光從何吉昌耳邊閃過,驚得他更是亡命奔逃。
連淙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眼看何吉昌已然逃出石室,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了下來,讓薑菱驚喜成了驚嚇。原來剛才張靈徽刮下那硨磲何羅的內丹粉末讓連淙為秀林和尚敷藥,有許多留在了他手上。何吉昌出現的時候,連淙察覺不好,也不管是不是有效,便將那些藥粉舔進嘴裏。天幸這內丹粉似乎有些效果。不到半個時辰,丹田中就不再是一片空白。他本想等有十成把握,再突然發難。不料何吉昌來拉薑菱,隻好提前發動。幸而何吉昌也是久病之中,頗為孱弱,才一招嚇得他抱頭鼠竄。此時他已是強弩之末,何吉昌即便坐在他麵前讓他殺,他也未必能提得起劍來。好巧不巧,剛才削下四個蛇頭,有一個正好掉在他身後。那蛇頭受何吉昌精血飼養,生命力頗為頑強,此時尚未死透,一口咬在連淙腿上。連淙頓時抽搐了一下,眼前好似出現了許多五顏六色的光彩。
張靈徽手有硨磲何羅內丹,她的法寶又能避穢清惡,此時也已恢複些力氣。此時隻有她能自由行動,見連淙倒地,便過來查看,一眼便到他左腿內側看到那顆漆黑的蛇頭,不由猶豫起來。薑菱哭喊道“張姊姊,他怎麽樣啦?”那蛇毒甚是猛烈,張靈徽看連淙抽搐的頻率越來越快,知道再不施救,他就要交待在這裏了。不暇細想,朝薑菱點點頭道“應該無礙的。”拎起連淙身體,便走到邊上的石室裏去。薑菱大喊“張姊姊,你一定要盡力救他啊!”
張靈徽將連淙放在一塊石板上。連淙蜷縮著身子,抽搐得愈加厲害。張靈徽不再猶豫,飛紅了臉,將他褲子除去。那傷口在膝上五六寸處,十分尷尬。當下用西霜劍切開皮肉,刮下那硨磲內丹粉末,一半敷在傷口,一半喂進他嘴裏。連淙口吐白沫,無法下咽,她便一把掐住他的喉嚨,硬倒進去,倒是撒了許多在外麵。內服外敷已畢,又將手貼在他腿上,運功助他拔毒。
她餘毒未清,不一會便已氣喘籲籲。終於連淙的傷口流出來的血已經不再紫黑,她也已經累得渾身發軟。正要起身,連淙突然探手將她抱住。張靈徽大驚,欲待掙紮,卻無力氣,急得掉下淚來,隻能用力去掰連淙的胳膊,卻紋絲不動。好在連淙也無其他動作,隻是迷迷糊糊說著什麽。張靈徽知他神誌未清,倒不是有意輕薄。這個念頭一上來,年輕男子身上濃烈的陽剛之氣便陣陣襲來。張靈徽微微怔了一下,反應過來,更是羞惱。急忙運轉真氣,積聚力量,過了一刻,才終於把連淙推開。
連淙在混沌之間,仿佛有什麽極寶貴的東西要失去,哭著喊“不要,不要走!”那聲音悲戚絕望,張靈徽不由升起一股憐意。她冰雪聰明,雖不知連淙之過往,聽他夢中之聲,也猜他曾有過極為傷心的往事。
神不守舍了一陣,突然眼前出現一個風流倜儻的中年青衣文士。這裏絕非善地,突然出現這麽個人,張靈徽登時便緊張起來,西霜劍天書綾各掣在手中。那文士瞧了她一眼,搖搖頭道“小姑娘長得挺靈秀,腦子不甚聰明。你此時還有餘力與我一戰麽?”張靈徽並不答話,此時凶險,萬不得已,隻能以自身內丹暴起發難,成敗在此一舉。文士又瞧瞧她,道“得了吧,你那內丹,能連通天地之氣就不錯了,用來殺敵,還早了一點。”
蹲下身去看看連淙,問道“這小子半人半妖,卻似乎不是生來便如此,你可知為何?”張靈徽搖搖頭,依然警惕。那文士嗤了一聲,走到外麵的大石室裏,將李軒等人一一拎了進來,都丟在連淙身邊。薑菱見連淙呼吸平穩,不再抽搐,不禁朝張靈徽笑笑。張靈徽見那文士似乎真的並無惡意,整個人輕鬆不少。
人都丟了進來,文士揮揮手,灑出一把辛辣藥粉,頓時一片阿嚏之聲。打完噴嚏之後,眾人均覺得手腳有力,那五仙散的藥力正在褪去。果然不到一刻鍾,眾人便能紛紛起身。薑璟行禮道“多謝前輩救助。”那文士看了他一眼,並不理睬,反而朝蘇淺雪道“為何和這班人混在一處?”
蘇淺雪躬身施禮,道“自小受恩,自當報答。”文士點點頭,又指著連淙道“這小子又是怎麽回事?”蘇淺雪一笑,便將連淙之事撿些重要的,三言兩語說與他聽。文士又點點頭,問道“你可知我是誰?”蘇淺雪頷首。文士笑道“如此甚好。你是個有仙緣的,好自為之。”話音剛落,飄然而去。
待他走遠,李軒問道“你們族中長老?”蘇淺雪點點頭。
那硨磲何羅的內丹大約是解毒靈藥,連淙不多時也緩緩醒來。看到薑菱喜極而泣,朝她笑了笑。薑菱道“是張姊姊救了你。”連淙轉過頭去,朝張靈徽道了聲謝。張靈徽心亂如麻,卻故作鎮定,略略頷首。幸而她本就恬淡,眾人也沒察覺什麽。連淙覺得手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舔它,看看居然是剛才那貂狐。小東西有了一點活力,似是知道連淙救了它,對他甚是親熱。薑菱笑笑道“好醜的小狗!”那貂狐朝她吱吱叫了兩聲,又去挨在連淙身邊。
大家收拾了一下,便又沿那甬道出洞。出來的時候天已黃昏。這半日裏幾經生死,眾人遠不如之前那般神采飛揚。到了初雪樓,薑璟李軒各自安排神醫國手,來為眾人療傷祛毒。薑璟又去調來了一路兵馬,將初雪樓團團保護起來。
連淙傷得不是地方,不良於行,隻能乖乖躺在榻上。幾日裏薑菱對他關懷備至,幾乎是有求必應。兩人在房中聊天逗悶,倒也不是太無聊。隻是請來的神醫告誡連淙要忌房事,薑菱謹遵醫囑,最多讓他摟摟抱抱,讓連淙很是氣悶。尤其要解毒散瘀,薑菱每日得給他按摩揉捏,更是讓他情火難抑。
那撿來的貂狐對連淙甚是親熱,對旁人卻不假辭色。薑菱見它雖然皮毛稀疏,但是一雙眼睛精活靈動,倒也招人喜歡,就去拿些牛肝羊腎什麽的喂它。那貂狐來者不拒。如此喂了幾天,身上開始長出細絨絨的白毛,也總算和薑菱親近了一些。薑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醜醜,又正兒八經,給賜姓薑,弄得連淙竊笑不已。
這日下午,薑菱又來給連淙換藥。解開包紮著的棉布,那傷口已經結痂,中毒的烏紫色也淡得幾不可見。薑菱滿意地點點頭,仔仔細細把紗布換了,又去給連淙按摩雙腿。天氣尚有些餘熱,二人穿得都不甚多。薑菱才捏了兩下,連淙看著她嬌柔鸞順的樣子,不禁輕聲喚道“小菱兒。。。”一邊伸過手去,輕輕撫摸著她的纖細的脖頸。
薑菱紅著臉,啐了一口,道“別鬧!大白天的,讓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
一日無話。到了晚餐的時候,薑菱沒有來送飯,換成了一個蘇淺雪身邊的丫鬟翠兒。連淙心裏奇怪,便問翠兒薑菱去哪兒了。翠兒笑笑沒說話,遞給他一封信和一個繡袋,又把飯食安排好,才嫋嫋婷婷地出去了。那信封上惟妙惟肖地畫了一個帶笑豬頭。連淙心裏一顫,飯也不吃了。打開信來,一行行秀氣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
大豬頭,
我走啦。
我想了好久,還是給你寫封信好了。萬一在你麵前哭哭啼啼的,那多沒意思。都怪我哥哥那個大嘴巴,母後要我這便回去,回去之後大概要吃點苦頭咯。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跑出來。能遇到你,我很快樂。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那個讓你如此傷感的妖族女子是誰,走都走啦,就不問了。要是我們有再見的一天,你一定要告訴我哦。
你要是來琅琊,或者路過琅琊,必須要來找我!不管是八抬大轎來的還是偷雞摸狗來的,都要來找我!
我哥哥說要你有空來找他喝酒,他難得找到和他一樣厚顏無恥之人。
醜醜我帶走啦,看著它,我就想起你的醜樣子。
那把衝天劍我也帶走了,省得你帶著行走江湖,丟我的臉。隨便找了一把鑄劍穀的龍吟劍給你,自是比不得馮老實的傑作了。
我的乾坤袋先借給你。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了。上麵的禁製是我跟姚大嫂學的最簡單的一種,你要是解不開,那就真的是笨死了。
嗯,你要是過了一年還不來找我,我就要來找你啦。
小菱兒
連淙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方才把信折起來收好。眼前浮現出薑菱嬌俏的樣子,有些心酸有些無奈,更有些寵溺。俠骨柔情,不外如是。那繡袋裏,赫然是那個令毛邊篩子劉繇垂涎三尺的乾坤袋。在黃山那幾日,連淙被薑菱逼著也學了一點妙手空空的皮毛,果然輕易便打開了禁製。神識一掃,裏麵有一把寶劍,邊上還放了一件湖綠色的肚兜,顯是薑菱的貼身之物。連淙頓時哭笑不得。發了一會呆,輕輕歎了口氣,將東西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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