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二人回到大流士客舍的時候,已經月過中天。小石頭和顏岐愁眉苦臉地坐在一張桌子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下棋。二人的心思明顯不在棋上。小石頭的雙炮將已經隻差一步,卻一直把馬在河界邊跳來跳去;顏岐的相已經過了河,二人也是渾然不知。
顏岐先看到了連淙和韓嫣,一躍而起,光著腳丫就跑了過去,摟著他又哭又笑。小石頭的反應慢了半拍,卻是尖叫一聲,拉著連淙左看右看。連淙差點被二童的熱情嚇到,笑道“做什麽呢?我不是好好的麽?”
顏岐有些後怕地看看韓嫣,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這不是韓姐姐找不到你,我們都替她著急嘛?”忽然覺得自己的表現有點肉麻,居然老臉一紅,跑了出去。
連淙笑著拍拍小石頭的腦袋“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一時半會我也說不清楚。你先去和顏岐做個伴,明天再和你們細說。”
小石頭擦著眼睛出去追顏岐了。另一邊的門口出現了一張精致的小臉,又飛快地縮了回去。韓嫣難得溫柔一下,朝連淙道“我去看看離兒。”
連淙一愣,便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那個鮫人小姑娘,笑著點了點頭,道了聲晚安。
韓嫣剛走,米拉又聞訊而來。這幾日她也是殆精竭慮,尋找連淙,想不到這家夥居然自己回來了。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這才縱體入懷,嗚咽哭泣起來。
連淙等她哭得痛快了,才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去弄點洗澡水來,再去弄點吃食來。餓死我了。”
米拉擦了擦眼淚,啐了他一口“餓死鬼投胎似的!”
連淙哈哈一笑,又在她的挺翹上摸了一把“去吧,吃完飯,我們一起洗澡!”
米拉嫵媚地橫了他一眼,也拍了拍他的臉,自去張羅吃食。
連淙一夜好睡。醒來的時候,米拉正像八爪魚一般趴在他身上。她一向甚為自律,看來這次真的是累壞了。連淙心中感動,輕輕撫摸著她柔滑的腰肢。
米拉打了個哈欠,醒了過來。感受到了他的溫柔,朝他嫣然一笑“早啊公子!”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將她的身子照得纖毫畢現。她的手臂上有一層極細軟的絨毛,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連淙唔了一聲,將她攬入懷中,肆意親吻起來。米拉的手很自然地滑了下去,握住了他晨光中的昂揚。
連淙正待舉槍上馬,外麵傳來大流士中氣十足的聲音“連淙兄弟!連淙兄弟你起來了嗎?我來看你了!”
米拉驚叫一聲,立刻翻身而起,飛快將自己的衣服穿起。連淙雙手捂住臉龐,懶洋洋叫道“王子且稍待片刻。待我梳洗一下。”
話音未落,大流士已經撩開珠簾進來了。一看米拉來不及掩好的身子,朝連淙嘿嘿一笑,故作疑惑道“咦?我明明聽到連淙兄弟的聲音,怎地不見他人?待我回去休息一下,到了午餐時分,再來相請。霍斯魯老師也來了,可不能怠慢了!”話一說完,轉身便在,很快門外就傳來了他的悶笑聲。
米拉見他出去,終於鬆了一口氣,朝連淙笑道“可嚇死我了。”
連淙一笑,將她壓在牆上。米拉正要驚呼,連淙已經一手緊緊按住了她的嘴巴,在她耳邊道“噓~噤聲!沒準他還在外麵聽著。”
米拉不敢吱聲。(略去300字)米拉的身子忽然一僵,連淙轉頭看去,韓嫣正冷冷站在門口。
韓嫣見他轉頭,冷冷道“完事了就出來。那兩小子在等著你講古。我也有事情要與你商量。”
連淙朝她揮揮手表示知道了,韓嫣身影一閃,消失不見。米拉媚笑道“找你的人可真多。快出來吧,我去給你準備早餐。”
出來的時候一個光頭一個紅發已經在桌子前正襟危坐,時不時地偷瞄一下邊上的韓嫣。那鮫人小女孩離兒居然也出來了。
連淙一邊吃,一邊將前日的行程大致交代了一下。二童聽得津津有味,韓嫣卻是眉頭緊皺。末了問道“你真想摻和到這邊的王位之爭裏去?”
連淙放下了手中精致的象牙箸,苦笑道“我現在因為一些事情,已經想不摻和都不行了。”
韓嫣望了望他,臉上明顯有些不屑“是為了那叫阿伊娜的番邦女子麽?”
連淙心下有些不舒服,冷然道“是她又如何?”他自然是為了吳采薇,阿伊娜對於他,更多的是一個包袱,但是他還是見不得韓嫣用這種語氣說她。
韓嫣心裏一悸,道“小心你自己的性命!”牽著鮫人小女孩離兒的手,回那月光之泉去了。
她一走,神山上人和顏岐頓時鬆了一口氣。小石頭悄聲道“阿彌陀佛。連大公子,咱們出去走走吧?這兩天韓大姐一點就炸,實在太可怕了。”
韓嫣的聲音遠遠傳來“不許出去!”小石頭吐了吐舌頭。連淙朝二人擠擠眼睛,揚聲道“知道了。”
三人支楞起耳朵,聽得她果然走遠了,一起長舒了口氣。連淙朝二童笑道“派你們一個任務,去看看我師妹現在是不是一個人?我想單獨見見她。”
小石頭訝道“為什麽要單獨見她?莫非你要。。。”
連淙看他目光狐疑,笑著打了一下他的腦袋。小石頭頓時跳了起來,怒道“幹嘛打我?”
連淙笑道“我隻是有些疑惑要問她,哪有你想得那般不堪?快去吧!”
顏岐笑著遁去,小石頭也嘟嘟囔囔著去了。沒多久二人便回來了“你那師妹一個人在花園裏發呆呢。”
連淙問明花園路徑,不顧二人抗議,將他們遠遠甩開了去。一人來到王府的花園前。有一位淺藍衣裙的女子,正坐在一圈玫瑰花叢中怔怔發呆。邊上是一壺冷茶。連淙心中一顫,輕聲喚道“采薇。”
那女子回頭看到他,有些驚訝。見他遠遠站定,倒也沒有太大惶恐,問道“你剛才說什麽?你是何人?”
連淙見她果然記不得自己,不由一陣心痛“采薇,我是連淙,我是。。。是你的師兄啊!”
女子更是訝異,定定地看著連淙“師兄?”她腦海裏一陣眩暈,忽然有些站不住腳,身子晃了兩晃,才站定了,顫聲問道“你,你知道我是什麽人?”
她此時這番打扮,與在雁蕩時相比大有不同。但是連淙與她朝夕相處,那一顰一笑,俱是故人,又豈會認錯?他知她得了失魂之症,不敢嚇到了她,隻是遠遠站著道“是啊。你是吳采薇,是我的師妹。你左臂上有一塊淺紅色的胎記。你右手腕上有一顆紅色的守宮砂。你飲食清淡,喜好讀書,喝了酒還喜歡填詞作曲。”忽然想起當年二人和詩,輕聲吟道“新月孤燈照濁酒,半山鬆濤說煩憂。癡人嘖嘖何自苦?長風千裏卷輕愁。”
吳采薇呢喃著跟著誦了一遍,又輕聲吟道“青台玉杯沽作酒,晚風蟬鳴盡休休。且與東風謀一醉,敢笑武侯空籌謀!”
他倆念的,分別是當時對方所作詩歌,絕無第三人知曉。連淙大喜“師妹!你想起來了嗎?”
吳采薇眉頭越皺越緊,忽然呻吟一聲,倒下地去。
連淙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惑也冰消瓦解了,急忙上去,為她輸入一股內力壓驚。早有伺候在外的仆從侍女,聽到王妃的聲音,趕進來查看。不一會大流士也趕了過來,見到連淙,有些驚訝道“連淙兄弟,你如何在此?”
連淙心中哀傷,卻還是擠了個笑容出來“王子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大流士皺了皺眉,擔憂地看看吳采薇。連淙坦然笑道“王妃受了一點驚嚇,已經沒事了。”
大流士還是不放心,囑咐身邊的人好生伺候著,自己跟著連淙,走到一邊。
連淙抬著頭,看著遠處的雪山,久久不語。大流士見他如此表情,心中有些忐忑。過了許久,連淙才轉過頭來,悠悠道“王妃殿下的原名,叫做吳采薇,乃是浙南雁蕩山雁蕩派掌門的次女,也是我的師妹。”
大流士定定地看著連淙,仿佛要從他的眼中看出什麽來一般。連淙自嘲地搖搖頭,微笑道“采薇自小喜愛寄情山水,想不到最後,會嫁到沙漠之國。”
大流士澀聲道“然則閣下是要來尋她回去的麽?”
連淙看到他那一刹那間的防備,笑道“王子殿下不必憂心。我來西域是尋她不假,但是要不要回去,還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想到自己與采薇從此已成兄妹,不由黯然一歎。
大流士聞言一喜,看到連淙的姿態,又疑惑道“閣下與采薇。。。。?”
連淙心中一直在想要不要將前事與采薇和盤托出,眼下大流士問起,顯然是很把采薇放在心上了。想起大流士平常揮斥方遒的豪傑模樣,又見他此時仿佛一個初嚐愛情的青澀少年,不由也有些感動,苦笑道“此中來由說來話長。采薇有一個妹妹,名叫采芸,是我的情人。。。”
正要說話,照顧采薇的侍女忽然一聲歡呼“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二人相視一眼,大流士飛快起身,朝妻子奔去。連淙跟著過去,正看到采薇斜斜躺在大流士的懷中,麵色有些蒼白。
吳采薇見連淙過來,雙目含淚,輕聲道“大師兄?”連淙點了點頭。
采薇抬起頭看了看大流士,往他懷裏縮了縮。連淙心中一陣刺痛,強笑道“你剛剛想起往事,不宜多勞動多思慮。師父師娘都安好,雁蕩也很太平,不必掛念。”
采薇揉了揉腦袋,輕道“我一見到你,就覺得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你。直到現在,也是迷迷糊糊的。中間許多事情,卻還是想不起來。”
連淙略一沉吟,吩咐人去將小石頭請來。大流士已經命人拿來了許多瓜果,又給他沏了茶來。
此地多飲紅茶奶茶,甚少見綠茶。連淙望了望羊脂玉杯中碧綠的茶葉,悵然道“以前你可是非雁茗不飲的。”
采薇被他一提,頓時便想到那清甜幽香,憮然道“你一說,我便想起來了。山下有一家老倪頭,家裏收了一隻小茶妖,茶葉特別好。”
連淙一笑,點頭道“是。他家的大兒子每次來送茶葉,都要糾纏羅師妹好久。”
羅師妹名叫羅欣,大眼圓臉,有些憨憨的。采薇眼前浮現出她的樣子,抿嘴一笑。
連淙不敢一下子講得太快,怕她又一時承受不得暈過去,柔聲道“你可記得師父師娘?”
采薇微微點頭道“想起來一些,但好像也有許多記不起來的。”
正說著,外麵小石頭來了,還帶著顏岐、韓嫣和那鮫人小女孩離兒。顏岐嘻皮笑臉道“我的連公子,聽說你喊這笨石頭過來,我們連風箏都不看了,就一起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連淙笑道“你不搗亂,就是好的。”轉頭道“這時節,這邊可以放風箏麽?”抬頭看去,果然天上許多風箏。有蜈蚣,花卉,飛鳥,蜻蜓,等等等等的做工。大大小小,爭奇鬥豔。那鮫人小女孩似乎跑了許久,臉上紅撲撲的,嬌豔非常。見連淙看她,忙躲到韓嫣身後去了。
眾人一一落座。連淙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將魔教攻打雁蕩之事娓娓道來。即便說到采芸之逝,也隻是聲音中稍微多了一些波動而已。講到采薇被擄之後,便不再說,反問道“師妹,之後發生了什麽,你可還記得?”
吳采薇皺著眉頭,仔細思忖。想了半晌,臉上忽然露出痛苦神色,心中又混亂起來。
大流士連忙道“明日再想,明日再想!”
小石頭嘻嘻笑道“我聽了你半天故事,給你個好處!”一手搭在了吳采薇手腕上,身上白光閃閃。沒多久,吳采薇便感覺好了許多。
連淙道“師妹你有孕在身,不可過於勞動。小石頭幫你安了下心神,但是你還是先去歇息一下再說吧。”
吳采薇輕輕頷首,起身向眾人告辭。太陽有些耀眼,她以手覆額,看了看日光。正要轉身,猛然將大流士推到一邊,大喊道“刺客!”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金色的身影如雷鳴電閃一般衝向大流士。吳采薇來不及取劍,一腳將邊上的茶幾踢向刺客。
那刺客身著白衣,隱在一個巨大的白色風箏之中,連臉上都圍著白紗。趁著豔陽高照,慢慢飄到了王府上空。眾人正低頭講話,誰也沒有注意上方。那風箏飛得又高,尋常人即便看到,也不會去仔細分辨。他順著陽光躍將下來,若不是吳采薇正好起身看到天上金光一閃,大流士必定無幸。
刺客一揚手中刀,那石頭茶幾砰地一聲粉身碎骨。隻是被這般一阻,此時園中好手雲集,那還容得他再行撲擊?
韓嫣的畫戟刺出的同時,連淙的赤金劍也激出一道金光。旁邊還有一位侍者,一條黑鞭甩出,帶起一陣陰風。
三道殺氣洶湧而至,那刺客“噌”地抽出一塊七星盾牌,墊在了腳下。畫戟,金劍和黑鞭先後打在盾牌上。叮叮叮三聲,那盾牌碎成了四片。刺客借著三人的勁,展開一對丈許長的翅膀,又騰空而起,躲入日光之中。雙翅一揮,射出十餘枚暗器來。
顏岐和小石頭騰身而起,卻不小心撞到了一起。那侍衛的黑鞭一卷,將那些暗器卷散空中。竟是一堆羽毛。
韓嫣和連淙在地上踮了一踮,又騰身而起,朝那刺客殺去。奈何那刺客越飛越高,又能巧妙利用刺眼日光,二人劍不可及,悶悶落地。日光中閃過一道淡綠光芒,遙遙朝玉龍雪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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