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無常

  重華宮裏,雲間月一身橘紅綴暗紋鈴蘭對襟齊腰襦裙,蜻蜓樣式的對簪束發,眉間一抹水滴樣花鈿,桃花眼垂著,堪堪遮住了主人的一點陰冷,紅唇輕佻,似笑非笑。


  與這樣的人對視,田姑姑有一瞬間的愣神。


  過了半晌,她才突然想起,這是大梁唯一的嫡公主,尊貴優雅,嬌寵無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田珍,”雲間月直呼田姑姑的名字,“你跟著蘇文殃這麽久,她可曾警告過你,害了人之後更應該夾著尾巴做人?”


  田姑姑狠狠一抖,被雲間月涼涼一掃,竟不敢再抬頭直視她。


  她此刻慌張又惶恐,顫抖著肩膀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生怕被這重華宮的主人察覺到一點她不安。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田珍嚇得都結巴了。


  雲間月偏不讓她如意,傾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不知道?好,本公主今日就讓你知道!”


  說著,她厭惡地一把將人甩開,喚來連鏡青蘿將人綁起來重新丟到院子裏去。


  早在這時,重華宮上下所有宮人都被雲間月聚集在了一起,除了被她故意放走的碎玉。


  雲間月一撩衣擺落座,涼薄地目光從宮人們身上掃過:“從現在開始,重華宮一應事務交由連鏡和青蘿處理,違令者杖殺!沒本公主吩咐,亂入本公主寢房者,杖殺!擅自去其他宮裏攀附他人者,杖、殺!”


  三聲杖殺落下,重華宮裏無一人敢吭聲,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雲間月滿意地端過青蘿奉上的茶盞,呷了一口後,才輕飄飄的掃了田姑姑一眼:“至於這個賤奴……”


  說著,她輕輕一笑,眸光流轉,溫柔地說出要人命的話:“連鏡,掌嘴。”


  事到如今,雲間月連理由都懶得說,就要連鏡動手。


  直到此刻,重華宮的宮人們才恍然明白,這是重華宮的主人遲來的立威!

  這些年她不聲不響,不是能容忍,而是打算秋後算賬!


  霎時,滿院子的宮人隻覺冷汗如流水,直背脊滑下,顫抖著畫出一個害怕來。


  連鏡朝雲間月欠了欠身,緩步走向田姑姑時,亮出了手裏三指來寬的竹板。


  竹板隻有四五寸那麽長,上寬下窄,打人時最疼——以前田姑姑就是這樣用來教訓重華宮裏不聽話的宮人的。


  田姑姑害怕極了,驚恐地瞪著雙眼,不住往後想要躲開。


  奈何她肩膀被青蘿扣押著,她根本退不得半步!


  “公主……公主饒命!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啊!”求饒的聲音驟然變成了慘叫。


  雲間月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冷冷吩咐:“繼續!”


  連鏡揚起竹板,狠狠打在田姑姑嘴上!


  一下又一下,沒一會兒田姑姑的嘴就腫了,鮮血混著口水從她嘴裏流出來,惡心極了。


  重華宮的宮人一個個噤若寒蟬,被迫聽著田姑姑的一聲小過一聲的慘叫,根本不敢求情。


  生怕一求情,下遭殃的就是他們自己!

  雲間月不出聲,連鏡就一直打。


  “啪——”一聲輕響,竹板不堪重負,從中間斷裂。


  連鏡和青蘿同時收回手,田姑姑承受不住,狗一樣狼狽地摔倒在地。


  雲間月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水,欣賞著她的狼狽,又看著她在地上蠕動,蟲子一樣朝自己爬過來——


  “公主饒命……奴婢、奴婢知道錯了……”田姑姑嗚嗚哭,可憐又可恨,“奴婢不敢了,公主再也不敢了……”


  看著她求饒的模樣,雲間月想起自己死前的模樣,想起自己也曾這樣求饒過,哭喊過,也想起因為自己的愚蠢而犧牲的兄長、父皇、外祖父……


  胸腔之中的怒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還越演越烈,幾乎灼傷了她的胸口。


  連鏡和青蘿離得近,一抬眼就看見雲間月雙手緊握,死死咬著牙。雙目通紅,泛著血光。


  那模樣,看得人心驚肉跳!

  “公主?”青蘿試探著叫了她一聲。


  雲間月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堪堪將憎惡壓回眼底,紅著眼一腳將不知何時爬到自己腳邊的人踹開。


  “滾——!”


  她深深喘了口氣,揚手將茶盞砸在田姑姑頭上!


  茶杯頓時就碎了。


  田姑姑慘叫一聲,嚇得白眼一翻,暈了。


  雲間月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田姑姑的手指輕輕顫抖:“把她給我關起來,沒本公主的吩咐,不許人探視!”


  話落,甩袖而去!


  連鏡和青蘿不敢耽擱,匆匆將田姑姑拖下去關起來。


  剩下其他宮人麵麵相覷了片刻,各自心驚膽顫地散了,一句話不敢多說,生怕惹來和田姑姑一樣的下場。


  也就誰都沒注意到,重華宮裏那顆兩人合抱的梧桐樹上,正藏著兩人。


  一人穿著玄色錦衣,容貌端正,站在樹枝上,板板正正的一絲不苟。


  另一人身穿天青色鶴紋對襟長衣,他眉目如畫,氣質清冷,宛如凜冬的梅花般冷冽。狹長的眼眸往鬢角一挑,遮不住的探究便從眸中溢了出來。


  他坐在樹幹上,愣是將那樹幹坐出了龍椅般的猖狂來。


  “不說雲司離這妹妹是個有著豬腦子的草包嗎?怎麽草包還帶喜怒無常的?”男人撇嘴,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站在他旁邊的玄衣錦衣男子低眉掃了男人一眼,煞風景地提醒道:“爺,長公主還在長壽宮等您。”


  這人正是容玦和他的侍衛季長隨。


  容玦從鼻腔了發出一聲冷哼:“用得著你提醒?”


  季長隨默默無語,隻在心底狠狠將他家侯爺唾棄了一番:“也不知是誰之前說除非死了才會看上六公主,這才沒幾天呢,就跑來重華宮偷窺,我都替你臉疼!”


  容玦本人一點都不覺得臉疼,還高高在上地對方才目睹的事情點評道:“雲司離這妹妹應該是撿來的,不然沒法解釋,先皇後能生出這麽個玩意兒來。”


  季長隨毫無眼色地打斷他家侯爺的自言自語:“六公主確實是先皇後所生。”


  容玦清冷孤傲地哼一聲,將不講道理發揮到極致:“本侯說她是撿來的,她就是撿來的!”


  季長隨:“……”


  你好看,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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