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所求

  別說留,雲司離甚至沒有給他這個開口說完這句的機會。


  他翻身下榻,平日裏總是溫潤的目光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涼薄。


  他靜靜將顏回一掃,目光實在是不近人情:“留?我為何要留?你既是要去追尋你所謂的真相,那我便沒有開口留你的資格。”


  顏回所有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裏,氣得雙眼發紅,死死咬著牙,瞪著雲司離,當真是一副隨時準備吃人的模樣。


  雲司離好似不曾看見一樣,徑直站起身,取過屏風上外衫,隨即往身上一披,抬腳就往外走。


  顏回梗著一口氣,冷笑道:“眼下你便是連好好同我說句話也不願意是不是?”


  雲司離隻當沒聽見,看也不看他一眼,繞開堵在門口的人,一言不發卻又極其倔強地要離開。


  顏回當真是被他氣笑了,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將人拖回來:“你若不願意看見我,我走便是,不用你騰地方!”


  說罷,不分由說地將他推回屋裏,淡淡道:“旁人都說你溫和,待人有禮,隻有我知你是最狠心的那個!”


  說著,他抬起頭與雲司離對視一眼,冷冷直笑:“等江南事了,我與月兒告了別,自我離去。至於你的病……”


  “你既不願意拿我命去換,那便算了,往後我也不會過問。”顏回背過身,往外走,“這幾日我一直在難民所,有事便叫人來尋我。”


  一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裏了,雲司離維持了半響的鎮定終於一點一點從臉上裂開。


  他像是難以忍受地狠狠喘了口氣,將所有難過與真心都壓在最深處,半點都不在臉上顯露。


  即便是親近之人都難以窺見半分。


  這便是雲司離說什麽也不願意去治那病,無論如何也要將人攆走的原因。


  他這病好幾年了,若是不刻意提起,幾乎都已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想要徹底治好這病,唯一的辦法便是將他身體的血抽去,換成另外一人——這無疑是以命換命。


  雲司離斷然是做不出這種事,但顏回不同。


  這人自知道他這病隻有這樣能治好之後,就跟瘋了似的,想盡一切辦法。甚至還不惜用自己的命去換!

  若非他咬著牙一直沒同意,不許容玦將那藥引給他,隻怕這人早一棍子敲暈他,瞞著眾人換血。


  “也好。”雲司離想,“往後再不相見,至少不必欠他一條命。”


  沒有什麽比欠親近之人一條命更加沉重。


  這種沉重與責任,他實在是背負不起。


  季長隨是在第二日中午之前趕到的,但當日早上,白荻放忽然送來一封信。


  信上寫容玦與雲間月在他們手上,想要贖人,就要拿多少銀兩。


  雲司離看著信上的內容:“白秋與白水是誰?你送錯地方了?”


  白荻放道:“欽定侯與六公主的身份若是暴露,他們倆隻有被滅口的份……容兄知道這一點,才故意捏造這個假身份,偽裝成我親戚。”


  說著,他看了雲司離一眼,故意道:“當我親戚的都沒什麽好下場。”


  他家滿門被滅,連幾月大的小嬰孩都不曾放過,可不就是沒什麽好下場?


  雲司離看了他一眼還是有些不大放心。


  他皺眉將紙條扔在一邊,起身換衣:“我還是要去一趟,不確定月兒的是否無恙,我不放心。”


  “我便是來同你說這個,”白荻放目光在屋裏屋外轉了一圈,像是在找什麽,“容玦的人今日午時之前到,下午秦國公府的人同山匪做交易,你確定要這個時候去?”


  雲司離腳步一頓,眼神變得掙紮起來。


  白荻放給子倒上一杯冷掉的涼水,淡淡道:“有容玦在,你妹妹斷然是不會出一點意外……何況,你就沒想過容玦為何要孤身犯險?”


  雲司離也不蠢,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多多少少便猜到一些原因。


  他擰眉看向白荻放,遞過一個疑惑地眼神。


  白荻放並未解答他的疑惑,目光再次在屋裏屋外巡視一圈,驚奇道:“跟著你的那個大夫怎麽不在?”


  被這麽一打岔,雲司離一時有些反應不及:“你尋他有事?”


  “我昨夜回去想起一些事來,覺得可能跟他有些關係,特來求證。”白荻放沒在多問,起身道,“既然不在那就算了……我先回去處理這倆突然多出來的親戚一事,等會兒叫人將那山間輿圖送來。”


  他轉身往外走,淡淡道:“你是太子,這帶兵一事還需要由你來做,怎麽做你還是仔細想想比較好。”


  雲司離沒去送,垂著眼想了想,將侍衛叫來,仔細交代他一些事情。


  那邊白荻放剛剛離開總督府,鑽進馬車,還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另有一人毫不客氣地跟著鑽進馬車,大搖大擺地在一旁坐下。


  白荻放一頓,稀奇地將人看上好幾眼,卻沒意外,也沒吃驚,淡淡一點頭:“好身手。”


  “客氣。”顏回撇他一眼,道:“找我何事?”


  此刻,山匪寨裏。


  寨子位置較高,山間晨霧也遲遲散不去,影影綽綽的倒是顯得縹緲起來。


  雲間月被容玦輕輕推醒,聽他壓低聲音在自己耳邊道:“等會兒大約會有人來詢問我們的身份,你記住現在你叫白水,我叫白秋,是南華樓白荻放的堂兄妹。”


  雲間月仔細一想,就知容玦這樣做的道理。


  她輕輕點頭,啞著嗓子“嗯”了一聲。


  許是她嗓子有些啞,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讓容玦有所察覺:“哪裏難受?”


  雲間月靠在他肩頭,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半響才道:“我感覺不太好。”


  容玦頭一偏,用額頭抵著她額頭,試了試溫度:“有些燙,許是昨日著涼了……別擔心,我們很快就會出去。”


  雲間月沒說話,重新閉上眼,靠在他肩頭,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容玦保持著坐著的姿勢,讓雲間月靠著,一夜未動,這會兒肩膀幾乎已經麻了。


  但他未說,一直等雲間月呼吸變得平穩之後,他才出聲將一山匪叫進來:“帶我去見你們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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