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回家

  難怪容玦會看著眼熟,因為那是齊王的手書。


  當初在別院,齊王在最後的時日裏寫下這手書,被雲間月帖身收著。


  但現在卻落在了慈寧宮裏,還一直沒被人發覺。


  這得歸功於太皇太後,若非她將慈寧宮伺候的人都趕走了,這手書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被發現。


  容玦兩眼一掃,瞬間知道雲間月被太皇太後藏在什麽地方了。


  他將手書一合,重新疊好,喊道:“長隨!”


  蹲在屋頂上觀察著周圍的季長隨聽見了聲兒,立即從屋頂上跳下,飛快進了屋,等著容玦吩咐。


  太皇太後自己也沒想到殿中竟然會留下這樣東西,愣了一愣:“那是……”


  容玦側眸看了她一眼,早沒了方才的陰鬱,眼底是明晃晃的嘲弄:“齊王留下的手書,你想不想看?”


  太皇太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愕然,像是沒料到慈寧宮還留下了這樣的東西。


  她盯著容玦,目光緩緩往下移動,落到了那封手書上:“你騙哀家。”


  容玦不知是覺得她這模樣可憐,還是怎麽著,竟將那手書展開了給她看:“你一輩子都求不得,應該很熟悉他的字才對。”


  齊王的字就像他那個人,寫的楷書,工工整整的。


  太皇太後少年時,並不認字,顧家三叔不管她,她生母也不管她,唯有齊王是真心待她如妹妹。


  她的字是齊王一個一個教的。


  有段時間,他寫了字帖讓她臨摹。


  怎麽可能不認得?

  她看著那手書熟悉的字樣,隱約掃見,一行字,隨即就跟瘋了似的,撲過去,想要搶過那手書。


  但容玦動作比她快,迅速後退一步,避開了撲過來的太皇太後。


  她一時著急,沒站穩,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發髻都亂了。


  但她顧不得那麽多,急急忙忙爬起來:“給我……把東西給我!”


  容玦自然不給。


  他笑了一聲,一如方才太皇太後對他時的樣子:“給你可以,隻是不是現在。”


  說罷,他表情一收,轉身而去時,吩咐季長隨:“封鎖慈寧宮,不許她與任何人接觸!”


  季長隨跟著幾步出了殿,擔憂道:“那長公主呢?”


  容玦頭也不回地離開:“我現在就去接她回家!”


  *

  密室裏暗無天日。


  雲間月躺在金絲錦被上,燭燈已經滅了,她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她盯著黑漆漆地地方,忽然想起一些舊事來。


  那大約是她第一次見容玦,少年意氣風發,像隻不可一世的花孔雀。


  那時她住在宋府,雲司離難得出宮一趟來看她,她便央求了皇兄帶她出府玩。


  雲司離約了容玦他們騎馬,他年紀也小,正是貪玩之際,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帶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


  鬧著鬧著,雲間月就跟他們走丟了,回過神來時,她站在喧鬧的大街上,連回宋府是那條路都不記得。


  寒冬臘月裏,她穿過大街小巷,又累又餓。


  最後實在是走不動了,隻能蜷縮在牆角,望著那蒸籠裏蒸著的包子流口水。


  是真流。


  順著她的嘴角流下,亮晶晶的,像條線一樣。


  雲司離找她沒找著,回家喊宋府的兄弟姐妹一起找,依然沒找著,最後讓容玦誤打誤撞的找著了。


  十歲的少年裹著一件狐裘,騷氣絕頂,撞見盯著包子流口水的雲間月,嫌棄都掛在了眉梢上。


  他上前推了她一把,把人推了個趔趄:“誒,那個誰,你皇……你哥在找你。”


  那個誰餓了一天,一推就倒,幹脆坐在地上不起來,瞪著眼前的人:“你把我推疼了,賠錢!”


  容玦叫她的不要臉驚著了,心道:“我陪你個棒槌!”


  但念在她是雲司離妹妹的份上,他勉強耐著性子道:“天都快黑了,你到底走不走?”


  小姑娘攤著手,讓她看自己磨破一點皮的手心,訛詐道:“你賠錢了我就走。”


  那時候的小相思長得肉乎乎的,手也軟,但因為被摁著頭練鞭子的關係,手心有繭。


  少年容玦驚奇發現,那磨掉皮的不是他推的,是她自己練鞭子時摔的。


  從來沒被人這麽訛過,梁侯府的小侯爺本該火冒三丈,把人揪起來就是一頓揍。


  但一對上她那上理直氣壯訛人的雙眼時,瞬間沒了脾氣。


  他認命般的掏出銀子遞給雲間月,見她屁顛屁顛地跑上前,將那包子鋪的包子全買了。


  容玦:“……”


  在梁侯府這也是不吃,那也不吃,隻吃宋晚音自己做的菜的小侯爺,那天竟破天荒的和小相思蹲在小破攤上,吃完了攤主家的所有包子。


  吃到最後,小相思撐的走不動路,賴在地上不走。


  容玦不耐煩慣著她,一手拎著剩下的包子,一手拎著小相思,把人送了回去。


  宋府的人感激不盡,而她本人扒拉著小侯爺的手臂,睡得天昏地暗,口水流了他一手臂。


  想到這裏,雲間月沒忍住笑出了聲。


  她覺得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於是閉著眼,漫不經心地想著以前的事。


  後來她也時常見容玦,大多時候都是同雲司離一道出現,偶爾也會一個人來,對著雲間月依舊是嫌棄,從來沒什麽好臉色。


  再後來,梁侯以身殉國的消息傳回來,宋晚音出事,容玦被迫承擔起一切,獨挑大梁,上了戰場。


  往後再見,雲間月再沒在他身上找到一點當年少年時那騷包的模樣。


  耳邊傳來細微的響動,雲間月以為是送飯食的宮人來了,也沒在意,翻個身繼續打瞌睡。


  反正那送膳食的人是個啞巴,也不會說話,放下東西就會走。


  雲間月也懶得搭理。


  但這次好像有什麽不同。


  她感覺黑暗的密室裏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空氣隱隱帶著她熟悉的梅花香。


  身後還傳來衣料的摩挲,刻意放低了動靜,聲音反倒大了起來。


  “相思。”


  僅僅隻是兩個字,卻被他叫得溫柔繾綣,滿是情意。


  雲間月愣了一下,猛地睜開眼,剛轉過頭,就被人擁進了懷裏。


  熟悉的梅花香就跟風似的,循著縫隙裹了她滿身。


  雲間月還在愣神,擁著她的人卻埋首在她脖子裏,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聲音:“我來了……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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