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緣淺
自然是不能保證。
朱承硯這種奸詐小人,前世沒人壓製住他,成功上位之後,直接踹了他明媒正娶的公主。
也怪雲間月自己傻,當時眼瞎沒發現這人對自己隻有利用。
接下來有些話,雲間月要單獨同朱承硯說。
她叫刑部尚書打開牢門,自己走進去,盯著那狼狽不堪的人,對青蘿道:“你們都出去。”
雲間月沒說要做什麽,青蘿和刑部尚書有些猶豫——畢竟她現在是女帝,誰敢放任她一個人在這裏?要是遇到危險,容玦還不得將他們當菜給切了。
兩人猶豫著沒有走,雲間月卻沒了耐心,微微側頭,下巴一揚,桃花眼一睨,裏頭裝著的全是冷意:“滾出去!”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她心裏不快,趕緊滾出去等著。
等人走了,牢裏就剩雲間月同朱承硯,雲間月也沒心思同他多說,甚至沒在往前走一步:“叫我來何事?”
從出現開始,她就一直自稱“朕”,如今所有人都走了,隻剩他們兩個人時,她又稱了“我”。
朱承硯不知道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什麽,他扒開眼前的頭發,露出一張疲憊且醜陋的臉。
他喘了口氣,緩緩道:“我就要死了。”
雲間月盯著那張臉,這才不過短短的一段時間,他就變得這樣蒼老,皮膚鬆弛得不像樣,還髒兮兮的。
她皺了皺眉,實在沒想通自己當初究竟看上他哪點了。
明明這人橫看豎看都比不上容玦。
再則,她同容玦至少算是近水樓台,怎麽就眼下看上這樣一個人了呢?
雲間月想不通,那眉毛也越擰越深。
朱承硯顯然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忽然笑了一聲:“月兒,你這表情,是在為我難過嗎?”
雲間月頓時覺得自己被惡心到了。
她嫌惡地掃了朱承硯一眼,嘴角下撇,滿目鄙夷:“難過?朱承硯,你可能不知道,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上街買些鞭炮來放,讓全京城都知道我最恨的人死了!”
朱承硯又笑了一聲,對雲間月這話似乎很滿意,又像是從她這句話中找出一點微薄的感情來。
即便這感情是恨,他也覺得滿足。
他不怕雲間月恨她,就怕雲間月最後連恨都沒有了。
至少她恨著自己,說明曾經還將他放在心上過。
雲間月死死擰著眉,隻覺得今日這一趟來得實在是太虧。
她頓了頓,覺得沒什麽話想和朱承硯說的,轉身便要走。
朱承硯卻在這時忽然道:“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會這樣恨我?就算我背叛你在先,可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
雲間月轉身的動作一頓,側眸靜靜掃了朱承硯一眼,那一眼不鹹不淡,卻直接落進他心裏,涼了半顆心。
但他仍不死心,繼續道:“這件事我做的很隱秘,不會有人泄露,就算真有一天你知道了,一切都還來得及。可是,我們都沒想到……”
都沒想到雲間月突然就知道了,她像是換了個人,眼底對他沒了迷戀,隻有無止境的恨意,恨不得他立即死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懺悔。
雲間月忽然笑了一聲。
同之前的冷笑與嘲諷不同,她像是有些開心和揶揄,以至於笑起來,眼底帶著點點星光。
朱承硯抬眸看向他,有那麽片刻的光景,他看呆了。
這樣的雲間月,他從未見過,卻不得不承認,這令他心動。
他忍不住想,若是……若是當初他沒有鬼迷心竅,是真心娶她,會不會有什麽不同?
可惜,這些都不會實現。
雲間月成了人上人,成了這東梁的女帝,成為別人的妻子,並且忍受著苦難替那人生了兩個孩子。
“你想知道我為何會這樣恨你?”雲間月緩步上前,忍著惡臭靠近那靠著牆壁的人,緩緩傾身,低頭逼視,“還想知道我為何會知道你們的計劃?朱承硯,我說,你敢聽嗎?”
朱承硯被她眼底噙著的那抹笑意驚著了,一時忘了說話。
雲間月壓低聲音,隻用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並且是磨著牙道:“因為我死過一次!被你和雲落凝殘害致死!那次我把真心給你,你狠狠踩在地上,踐踏我的身心尊嚴,毀我家人!你說我為什麽會恨你?因為現在站在你跟前的人,是死後重新自地獄裏爬起來的!”
很久很久,她從不將情緒外露,什麽都遮掩得很好。
就連大多時候的憤怒都是裝出來,真正發怒時,才是悄無聲息,半點動靜都不會叫人發覺。
可如今,她情緒完全爆發,眼底是恨意,下顎繃得很緊,咬緊了牙關,聲音輕到讓人以為她在同情人說話!
她恨得連雙手都在顫抖。
朱承硯不知道是被她的話還是她這憤怒地模樣驚呆了,異訝地張大了嘴,眼底隱隱有恐懼。
雲間月卻猛地一斂神色,後退兩步,拉開了與朱承硯之間的距離。
好似一場暴風雨,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她在頃刻間收起憤怒,取而代之的一點冷淡如傲雪寒梅的冷笑:“行了,你我也別敘舊了。看在你我夫妻緣淺的份上,我送你最後一程……趕緊吃了,就走吧。”
她說的是地上那兩盤已經涼掉的菜肴。
菜肴精美華麗,象征的是權利和欲望。
朱承硯看著看著,忽然有些想要掉淚,不是因為走到了這一步。
是後悔莫迭。
他不在言語,幾乎是急切地爬了過去,也不用筷子,抓過菜肴直接往嘴裏塞。
菜肴已經冷了,精美歸精美,可吃進嘴裏,因為沒溫度,也少了原本的美味。
可朱承硯卻不在乎這些,他狼吞虎咽,好似沒吃過一樣,一口一口往嘴裏塞,混著苦澀而後悔的淚水一起咽下肚子。
留下僅剩的你死我亡,還岌岌可危掛著這段關係。
雲間月始終沒回頭,直到他全部吃完了,她才漠然轉過臉,垂眸看著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真是個很好的懺悔的姿勢。
雲間月冷眼看著,臉上的漠然紋絲不動。
朱承硯緩緩抬起頭,靜靜與她對視,半響才問:“若有來世,你能不能還同我做夫妻?”
雲間月笑了一聲,笑意自嘴角劃開,還是沒能染進眼底。
她抽出長劍——原來她大氅底下,還壓著一把劍。
“抱歉,”她一劍捅穿他的胸口,顧不得噴灑的鮮血,看著他痛苦得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緩緩道,“我同別人約了來世。”
地上的人不動了,死魚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他眼角帶著悔恨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