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師爺

  容遇毫無征兆地被容玦扔了出去。


  從後麵趕上來的雲間月愣了一下,下意識就要去接。


  可惜這幾年的好日子過習慣了,走哪兒都是一堆人跟著,她也懶得慌,功夫荒廢,身手也不行了。


  容玦扔沙包似的將容遇扔過來時,她沒接著人。


  容遇本人倒是鎮定,小短腿不慌不忙地在旁邊柱子上借了個力,往前一躍,穩穩當當的站在了樓梯轉角的欄杆上。


  難為他小時候沒少被容玦當沙包扔,早就被扔出了經驗,就算現在雲間月接不住他,他也知道怎樣才不會受傷。


  “阿爹,你罵我就罵我,把阿娘也罵進去就不好了吧。”他插著腰站在欄上,對著容玦笑得燦爛。


  剛剛上樓來的雲間月怒不可遏,一擼袖子,氣衝衝地上前,揪住容玦的衣襟,將人懟到柱子上,準備揍人。


  容遇看夠了,邁著小短腿從欄杆上跳下來。


  到底是腿短,再加上地上灑了水,他跳下來時,不小心踩中了水漬,一個沒站穩,直接往後摔去。


  在怎麽能耐,也還是個小孩兒。


  他嚇了一跳,臉都白了,下意識喊:“阿爹——”


  但讓他意外的是,他並沒有直接從樓梯上摔下去,被人從後麵拖住了背——他在從樓梯上滾下去之前,有人從後麵接住了他。


  容遇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過頭,發現接住他的是個麵容陌生的男人,男人年紀比他阿爹大了幾歲,身上帶著一股濃鬱的藥香,臉色也很蒼白,是那種常年不見太陽的白,眼底也少了光,黯淡得好似整個人都沒精神。


  容遇愣著坐在地上,仰著臉看他,不知怎麽回事,忽然就想起了瓷器——還是那種一碰就碎的白瓷。


  “怎麽了?”男人身後多出來一個人。


  容遇認得,是方才在街上打傘的那個。


  “沒事,”臉色蒼白的男人用了點力氣將他從地上抱起來,“撿著個小孩兒……來,叫聲師爺聽聽。”


  明明是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可容遇卻覺得不討厭,尤其是那個打傘的男人,總讓他覺得熟悉。


  男人對上他茫然的臉,伸出手來細細揉了揉他的頭,笑道:“是小容遇吧。”


  容遇那雙像極了雲間月的桃花眼仔細盯著眼前的人看了看,忽然奶聲奶氣地問道:“你是舅舅嗎?”


  雲司離又笑了,眼角往上一挑,露出的溫柔,意外的同雲間月有些相似:“是啊,我是舅舅,你阿娘的大哥。”


  容遇趴在這個渾身都是藥香的男人懷裏,仔細想了想,從讀過史書裏想起來,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個人。


  史書上說,華英孝端純德皇後曾育有一子,自幼被封太子,二十一歲時於混亂中接過皇位,卻英年早逝,死時還未滿二十三。


  容遇眨巴著雙眼,盯著眼前的人仔細看,心想,會是眼前這個人嗎?

  如果是的話,那不是應該死了嗎?


  為什麽又會出現在這裏呢?

  容遇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情,再聰明的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


  說話間,雲間月聽見動靜,過來看了一眼:“怎麽了?”


  “沒事。”抱著他的人動作緩慢地上了樓梯,眯著眼笑道,“逗你兒子呢。”


  他大約真實個病秧子,不過幾步路的距離,他上了樓就沒了力氣,將容遇還給雲間月時,整個人都要佝僂著背喘氣好半天。


  但他似乎並不介意,笑眯眯地說道:“不行了,我老了,連個小孩兒都抱不動了。”


  不知是不是容遇的錯覺,他話音落下的瞬間,阿娘和舅舅同時變了臉。


  容遇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能讓阿娘和舅舅齊齊變臉,但他看著眼前這人的模樣,除去他身上那股纏著他的病氣外,臉上並不見老,看起來同他舅舅也差不多啊。


  容遇沒敢貿然接話,倒是雲思回那沒心沒肺的從容玦懷裏跳出來,蹭蹭幾步跑到他身邊,扯扯他的衣擺:“你是誰啊?阿娘的相好嗎?為什麽比我阿爹好好看?”


  她當真是語出驚人,方才那莫名其妙的氣氛瞬間消失了。


  容玦整個人黑了臉,表情有些不善——這話也就雲思回說沒事,換了容遇,肯定又得被扔一次。


  雲間月扶額,對自己女兒這一臉花癡的模樣,頗為無奈。


  旁邊雲司離也無奈地笑了,搖搖頭,眼底倒是有些懷戀,像是透過她看見了某人小時候。


  那人也笑,笑得樂不可支,直不起腰,直接蹲下來與雲思回平視。


  他也沒生氣,揉揉雲思回的小腦袋,笑眯眯道:“我是你阿娘的師父,你和小容遇得叫我師爺。”


  雲思回似懂非懂,回頭看了看雲間月,雲間月將容遇放下來,輕聲道:“叫師爺。”


  兩小孩兒立即又乖又甜的喊道:“師爺!”


  師爺高興了,高興之餘從雲司離腰間的荷包裏摸出一把蜜餞來,塞給他們兩人:“乖啊。”


  說話間,幾人落座了。


  顏回大約是真喜歡小孩兒,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同雲思回混熟了。


  容遇倒是更喜歡舅舅,挨著他坐在旁邊,時不時往戲台子上看看,時不時又往嘴裏塞一顆蜜餞。


  “大哥,你們接下要來去哪裏?”


  閑話說了半響,沉默下來之後,氣氛難免有些冷。


  雲間月開口時,雖不願意,但問的卻是離別。


  容遇看看這個剛剛才認識的舅舅,心裏說不上來是為什麽,隻覺一陣難過。


  但他情緒內斂,有什麽也不會在小臉上表現出來,習慣性的學著大人的模樣,遮掩在眼底,甚至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嘴裏塞一顆蜜餞,轉頭繼續盯著上台上唱戲的人。


  雖然他並不知道那些人唱的是什麽。


  頭上一沉,是雲司離揉了揉他的頭發。


  容遇轉過頭來,見舅舅對他笑了笑,而後聽他道:“不一定去哪裏,看顏回的意思。他身體不好,不宜長途跋涉,或許往後一直在這裏了也不一定。”


  雲間月就不說話了,垂著眼不知道在什麽。


  容玦在旁邊看著,過了一會兒才伸手將她有些涼的雙手握在手裏,問道:“那些佛珠你拿到了?如何,對他那身體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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