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血脈
如果真要論及親疏,西涼太後是已故淑華公主的姐姐,便是敖利的姨媽。
他真正該幫的是西涼,趁青木關兵力不足與西涼合謀攻之,侵占大綦西部門戶。
手握這樣重要的籌碼,何愁不能扼製大綦之勢。
但他卻舍西涼幫了大綦……
不是不感動的。
慕彥崢心裏百感交集,麵上的神情同樣複雜。
不管眼前這人出於什麽目的,但他終究在關鍵時刻幫了大綦,哪怕隻是幫大綦殺了幾個西涼兵,哪怕隻是護住了大綦鮮紅色的旗幟,但他這樣做了,自己便無法不承他的情。
他看著君熠然,默了片刻,才道:“自古皇權更迭,改朝換代,總會掀起血雨腥風。事已至此,即便我願意把慕氏的江山交還給你們朱氏,也根本做不到……你應該明白的。”
“所以呢?”君熠然環著手,抬頭望了眼依然在風中飄揚的大旗,上麵金黃色的“綦”字看著實在刺眼。
“所以我不能退讓。我不但不能退,還會力爭到底,為了支持我的人,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流血犧牲,為了社稷的穩定,我必須站出來,做我該做的事!”
君熠然冷哼了聲,神情頗為不屑,“你們慕氏不隻有你一個皇子,你非嫡非長,憑什麽敢說這種話?說到底,你也不過為著自己的野心罷了!何苦把理由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慕彥崢聽後笑了,“就算是吧。”
有些奇怪,先前見到他時隻恨不得把這人殺之而後快,可現在卻連一丁點兒的殺意都沒有了,甚至覺得,朱九即便落在他手裏,也定然是安然無恙的。
他不會殺朱九。
很快,又有信兵前來,稟報說栗親王已經搬師回朝,西涼徹底退兵了。
這消息讓慕彥崢愣了愣,很快哈哈大笑起來。
君熠然沒有笑,但神情也並沒有不悅,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
慕彥崢上前用力拍著他的肩膀,大聲道:“君熠然,你放心,我不是個小氣的人。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君家也依然富貴無虞。”
君熠然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道:“隨便你,我君家的富貴從來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旁人的施舍。”
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慕彥崢並沒有生氣,朝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喂,阿妍來了,你不想見見她嗎?”
聞言,君熠然的背影驀然一僵,但很快,大風送來他的回答:“不見。”
聲音落人已經不見了。
君熠然嘴裏說著不見,心裏其實想見得很,但他不想當著慕彥崢的麵見,要見也是私底下去見。
然而事情就有這麽湊巧,君熠然才剛走下城樓,便瞧見士兵打扮的蘇璟妍急匆匆而來。
許是走得太急心裏想著事兒,她並未瞧見君熠然。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君熠然故意撞了她一下。
“哎——”蘇璟妍被撞得一個趔趄,抬頭看到是他,嚇得立馬瞪大了眼,“君——”
話沒說完便被君熠然捂住了嘴。
君熠然不由分說拉著她走到旁邊僻靜的角落,才放開她。
蘇璟妍心裏警鈴大作,忙退後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怒聲道:“你怎麽在這?你想做什麽?”
君熠然被氣得想笑,故意朝她身上掃了幾眼,“就你這樣的小丫頭,我能幹什麽?”
蘇璟妍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並不傲驕的小身板,迅速脹紅了臉,惱怒道:“滾!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家夥!看見就煩!”
“煩就對了。”君熠然笑嘻嘻的,臉上完全沒了先前跟慕彥崢說話時的冷硬,又恢複了他一慣吊兒郎當的模樣,“煩我證明本公子在你心裏有份量,你心裏也是想著本公子的——”
話未完便被蘇璟妍一巴掌拍過去。
君熠然抬手就抓住了她的手。
蘇璟妍抽了幾下沒抽動,氣得咬牙切齒,“喂,放手!”
君熠然果然放了手,臉上的笑容越發不正經,上前一步湊近她,小聲道:“咱們來做個交易怎麽樣?”
蘇璟妍沒說話,橫了他一眼。
君熠然自顧自說道:“隻要你跟了我,我就讓慕彥崢那小子當皇帝,他得江山,我得美人,如何?”
“你做夢!”
蘇璟妍羞惱極了,這人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口,都到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想到拿自己來做交易。
看她被氣得跳腳,君熠然心裏暢快極了。
蘇璟妍懶得理他,略略平複了情緒,轉身就要走。
君熠然卻攔住她,臉上神色一正,“別忙著走,有正事跟你說。”
這人變臉跟翻書一樣快。
蘇璟妍心裏嘀咕,腳步卻停了下來,板著臉道:“什麽事?”
君熠然道:“朱九在我那,原本是想送他去淮城的。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了。”
蘇璟妍大吃一驚,對他的話表示懷疑。
先前跟慕彥崢見麵的時候,慕彥崢可是說過他去執行任務了,怎麽可能在他那。
但看君熠然神情,不似說謊,他也沒說謊的必要。
君熠然一副了然的神情看著她,“我就說吧,慕彥崢那小子肯定沒跟你說實話。”
“什麽實話?”
“是他把朱九送過來當炮灰的,幸好本公子仁慈,留了朱九一條命。”
聞言,蘇璟妍笑了,滿臉的輕鬆,“你有本事就殺了他,殺了朱家唯一的血脈!”
她就不相信了,君熠然真的敢殺了自己的親孫子。別人或許不知他們之間的淵源,她卻是知曉得清楚。如若君熠然真的殺了朱九,那他就真的禽獸不如、無藥可救了。
隻一瞬,蘇璟妍便想清了個中原由。
所以應該不是慕彥崢派朱九去的,而是朱九自己去的。
朱九在賭,拿他自己的命在賭!
這實在有些冒險,但也由此試出了君熠然的真心!
君熠然到底還是沒狠心下手,到底還是在意朱家唯一的血脈。
殊不知,君熠然的確下過誅殺朱九的命令,但真當他眼睜睜看著朱九在他麵前垂死,看著那個身上流著朱家血液的年輕人血一滴滴往下淌的時候,他的心忽然變得恐慌,從未有過的恐慌,還有恐懼,從未有過的恐懼。
在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這個年輕人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如果這個年輕人死了,自己又有何顏麵去見朱家的列祖列宗?
但如果他能活下來,自己願意答應他任何條件,隻要他活下來!
一向冷毅的君熠然,在那一刻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曾是性格堅毅的王,但那一刻他隻記得自己還有另一個身份——祖父。
祖父,活著的時候沒有聽他這樣叫過自己,以後也不會有人這樣叫。可即便是這樣,隻他身上流著自己身上的血,便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