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1章 麟兒
“退回去，全部給我退回去！”
顧雲毫不懷疑王麟的身份，因為無論是大秦元帥也好，朝堂上將軍也罷，皆可謂他的頂頭上司。
當即，他一聲令下，回頭看去，卻發現帶出城來的三千甲士，此刻早已經死傷殆盡，隻剩下兩三百人。
畢竟他們帶來的箭矢是會耗完的，在一輪輪的箭雨射殺中，三千甲士的箭早已經消耗一空。
麵對前仆後繼，跳進護城河的敵人，他們隻能抓起長戈長矛抵擋，最終殺得護城河堆滿了屍體。
可敵軍也不是吃素的，戰馬被河水阻擋，確實吃虧，但東胡人身為馬上漢子，豈是不懂騎射之人？
因此，僅僅半刻鍾的時間，三千人，已經悉數倒在東胡人箭下。
“諾！”
驟聽傳令，這僅剩的兩三百人，一個個身上掛彩，很多人身上都插著箭杆，但還是應了一聲，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城內。
“元帥，快撤！”
見手下士卒退回城內，顧雲連忙大聲吼道。
“閉嘴，立刻退回城內，關閉城門！”
王麟頭也不回，或者說這個時候，他就算想回頭也不敢。
一聲咆哮後，王令跳下吊橋，麵對不斷從填滿的河水中衝來的東胡騎兵，他縱橫來去，四處擊殺，為進城的那些將士爭取關閉城門的時機。
“元帥！”
顧雲眼眶一紅，身為一名將軍，他當然明白王麟在做些什麽。可他又豈能讓王麟做這些？
倘若王麟的身份做實，真是大秦元帥，今日放棄主帥一人在外廝殺，那就是死罪。
正所謂危及元帥，三軍死救，他豈能退後？
可是機會就在一瞬間，若不抓住元帥爭取的這個機會退回城內，怕是下一刻想退都退不掉了。
“快走！”
王麟一聲暴喝，不容置疑。
“諾！”
顧雲通紅著雙眼，這一刻的他背負的不僅僅是責任，更是感動，來自於戰場的感動。
戰場是一個充滿死亡，充滿罪惡的地方。
然而，越是充滿死亡氣氛，充滿罪惡氣氛的地方，也往往充滿著感人肺腑。
戰友情，就是在這種地方培養出來的。那是真正的過命交情。
如今，主帥有令，他顧雲能說什麽？能反抗嗎？
如今，主帥不惜一切就為救下他和城內這些人，他能怎麽做，難道要違抗主帥的命令，駁了主帥的好意？
一旦機會過去了，主帥做這些，又有何意？
戰場上講的就是抓住一切機會，他不能讓別人奮力拚來的機會白白喪失！
不管此刻王麟做的這一切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至少，若是自己放棄機會，那就是真正的不值得，特別不值得！
顧雲退回城內，隨著一聲令下，那敞開的城門，終於緩緩關閉。
千軍萬馬跨過護城河，那護城河中，填滿了數千屍體，幾乎填滿。
這些人衝過來，直接朝著城門口衝去，想要阻擋城門關閉。
然，隻見空中槍影密布，王麟縱橫之間，已經提槍上陣，殺到城門跟前，阻擋千軍萬馬。
“不……不要關門！”
叔孫通聽到了王麟的傳令，也知道城門開始關閉，他忍不住想要咆哮阻止，可聲音喊出來時卻異常的低沉而細微，甚至於細不可聞。
終究，是他自己阻止了自己的聲音。
他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強勢下令，或許城門關閉不了。
可是他更加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不該下令，不該央求什麽。
王麟是大秦統帥，他的命令，不是自己應該駁回的。
再則，王麟做的決定是為了薊城，是為了燕地，是為了大秦，自己更加沒有理由駁回。
可是他依舊喊出來了，因為這是他感情的嘶吼。
人有三悲，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叔孫通沒有子嗣，對於他來說，王麟就是他的孩子。如今城門關閉，讓王麟一人麵對外麵的千軍萬馬，這不是讓王麟送死是什麽？
這不是讓他老年喪子又是什麽？豈能讓他不悲，毫無情緒？
他不是聖人，做不到這樣的付出，可他也不是普通人，不能隨時發泄。所以，他發泄了，嘶吼了，但也自我抑製了。
劇烈的痛苦，在這一刻湧上他的心頭。
城門終究關閉，城頭之上，依舊擂鼓聲聲，號角連綿。
無數火油灌子被點燃，遠遠拋出，砸在東胡亂軍中，罐子破碎，火油四濺，讓旁邊被沾染上的人，紛紛化作火人。
混亂，戰場上的混亂，在這一刻再度得以體現。
眼看城門徹底關閉，那守將顧雲猛地衝上長城，對著一眾江湖豪傑嘶聲怒吼：“你們不是想打嗎？打啊，還愣著做什麽，要看著城門被攻破嗎？”
此言一出，那些江湖人方才反應過來，感情現在不是看戲的時候，別人都快打上來了，再傻站著，薊城可就真的沒了。
當即，有人大聲招呼道：“快，快去將軍府把弓弩箭矢搬上來，快去！”
說話間，那些江湖中人開始快速行動起來。
之前，所有人都不屑於用那些東西。在一些江湖人看來，暗箭傷人，簡直可恥。
但現在他們明白了，戰場上，根本就不存在暗箭傷人這種說法。
這本身就是一種戰爭手段，若不用箭，他們站在城頭上，如何殺敵？
同樣，城頭下麵的敵人，又如何攻打？
之前他們之所以不屑，是因為他們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劍。
但吃一塹長一智，這樣的張狂，這樣的傲氣，在這一刻徹底沒了。
眼看那些江湖中人行動起來，有人去死堵著城門，有人開始快速前去搬運物資，有人登上城頭，分散鎮守各處，與守軍們配合在一起，顧雲方才看向叔孫通。
“砰！”
顧雲猛地跪倒在地，膝蓋敲擊在那石磚地麵上，拱手抽泣道：“太傅，是末將無能，末將無能啊！”
此時，叔孫通淚流滿麵，正在掩麵而泣。看著下麵千軍萬馬衝來，在那千軍萬馬中，王麟已經被徹底淹沒，看都看不見，令他心若死灰。
“麟兒！”
叔孫通發出一聲悲鳴，掩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