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立本命陶俑
八寶樓的後麵有一座四合式的圍樓,三層高共三十多個客房。
若是以前,這裏每天都是滿員的,可眼下大旱天時、又這局勢,有錢的足不出戶,沒錢的挑個擔子穿州過省混飯吃,吃都吃不飽哪來的錢住店,哪有破房、破廟往哪呆。
賣唱的,一把二胡一把琵琶一張嘴就是全部家當。穿州過省賣餛飩的、擔擔麵的,一條擔子一隻爐一口窩,就是老婆和兒女。耍猴戲的、吹鼓手,一隻猴子一把鎖呐就是命根子。
這世道如此艱難,一個子都看得跟命一般,吃口飯都艱難,哪還講究住的地方?我雖不愁吃穿,也是兩頓湊合,以前從沒住過如此氣派的店子。
奉節就是座鳥不拉屎的山城,城外那條官道不過是以前運官鹽時留下的,也破到不知多少年沒官家來修整了。
八寶樓之所以能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立足,以前靠的就是這條南來北往的鹽商騾隊、挑子腳夫傳播名氣,這時局裏還能吸引一些慕名而來的食客,也是個異數。
可眼下讓我覺得稱奇的是,十間竟然還住了九間,我們四人就隻剩下最後兩間客房了,且房錢不便宜:一塊銀元一天!
想我去湖南出趟差事也就賺那麽一點,不夠住幾天八寶樓,不森一陣心酸,拿命賺回來的不及張漢卿隨手一揮十來個銀子。
我們被安排到了冬梅甲一和冬梅甲二兩間廂房,打開窗房往外一看,正好對著一百五十餘丈開外、座立在內城河渠旁的戲樓。
說是戲樓,其實就是一棟荒廢已久的四合大宅,天井的空地搭著一個大戲棚。要是沒有千裏鏡,一到晚上跟本看不清台上的戲。
正看得入神時,張漢卿兄妹便進來了,輕輕地捎上門,來到我跟前問道:“胡小爺,是否看出點什麽明堂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看來這位少帥也覺察到不妥了。
當下我便看了吳芷山一眼,在說正事之前,堵在胸中的悶氣得下一下,現四下沒人,終於忍不住怒斥道:“你丫的豬都比你聰明,不聽勸告吃了死人肉就算了,還傻傻地自報生辰,你知不知道對生人報生辰是大忌,萬一有人用你的生辰立生辰石做歹事,事都不知道怎麽死。”
這娘們跟本就是那種天都敢捅的刺頭,跟本不受教,當下一拍桌子指鼻子瞪眼怒道:“你有沒人性,剛才那個小姑娘差點被打死了,無動於衷還是個人嗎?我報自己的生辰關你屁事,這麽善良的小姑娘會做出什麽惡事?要不說出個本來,你死定了。”
當下我就把白蓮教控製信徒和教徒開無遮大會的齷齪辦法,挑出來說了。
當年白蓮教盛行時,以繁華共享、天堂同樂、極樂普世為口號,教條荒誕無度之極,以此來洗腦更多人入教,但苦的卻是女信徒及女教徒,大多都被以生辰石控製了心性。
而且生辰石還有另一個用途:祭河、配冥婚。
祭河與祭天不同,傳說每一條河有不同的河神,不同的河神自然有不同的生辰八字,祭河的童男童女不是隨便拉朗配,特別是祭童女,那都是祭給龍王爺當媳婦的,要合生辰才能祭。
祭河前,將童男童女的生辰石扔到河中,一天之後若是漂回岸就表示生辰不合,若是永遠河中,就表示合生辰,龍王爺要收。
除了這些,還有諸多可利用生辰石作妖的邪法,我就不一一拿出來嚇唬她了,光是邪教拿生辰石控製女子天堂同樂這一點,就差點將她嚇癱。
更別說祭河給龍王爺配媳婦了!
可眼下事情已發生了,再嚇她也沒用,張漢卿更是焦急。
“胡小爺,是我不該處處跟你抬杠,看在我如此天真善良,清純可愛的份上,你得想辦法救我啊。”這小辣椒抓著我的衣袖淚眼汪汪地哀求道,估計她是聽到無遮大會普天同樂後才感到害怕。
這種杠精就該把她嚇怕,長點教訓。
辦法肯定有的,可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來,腦子卻忽然蹦出了另一個念頭,不禁唰的一下站了起來。
這可將將張懷姍嚇壞了,還以為她的事情有多嚴重,忙著嚷道:“胡小爺,高人,我知錯了,你得幫幫我呀!”
說罷,不差點嚇到要跪下了。
就連一向沉穩的張漢卿也不淡定了。我並沒有繼續嚇她的意思,而是想到了另一些東西:辮子分為什麽逢人就要生辰?為什麽辮子會的紅燈堂隻在八寶樓布施到七月初七?這連免費戲也隻唱到七月七。
還有,八寶樓的‘口味兒’怎麽變成跟以前不一樣了?這裏頭不但有死人身上的物件,還有別的一些東西!
當下我的腦子一團亂,任張漢卿問什麽都聽不進去。
七月七、討生辰、子夜戲樓、八寶樓紅燈堂布施、仙姑娘子夜唱大戲……還有那夥記說過的那些話。
這都是可以串在一起的,可中間就像缺了一條穿上去的線。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小發他爹錢寶誠!
他肯定知道了什麽秘密才死的,不然為何我剛把屍體撈上來,辮子會的人就來了?還有錢寶人這老犢子也肯定有問題!
隻要再將他爹的屍體請回來,再來一次點香問冤,一切不都明白了麽?
張懷姍正我站著發愣不動,還以為不想救他,那臉色就跟天氣一般,說晴就晴說暗就暗,剛才哭喪著臉知罪哀求,眼下就黑著臉吹鼻子瞪眼拍桌子:“哼,哥,我們別救他,這就是一個隻知自保獨存其身的冷血動物。”
我才回過身來,也不跟計劃或是解釋什麽,便對張漢卿說道:“破除妖道利用生辰石作妖的辦法很簡單,立一個本命陶俑,將生辰紙和名字塞到陶俑裏,然後胸前帶銅鏡,七七十四十九天內不可摘下,待到陶俑與你本命相連才可摘下銅鏡。”
接著我又說道:“立了本命陶俑後,若有人想你的用生辰石作妖,隻會作用在陶俑身上,你也會同時感應得到。”
張懷姍這才有好才有點好臉色。張漢卿卻更急了,這地方實在妖異,這裏的每一個人,上至房客下至夥記都透著一股邪性,早點立本命陶俑早安心,可現在上哪找陶俑?
就在此時,李大錘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坐桶,那樣式正好是一座陶俑坐在地上抱著一個坐桶。
這可是大戶人家才用得起的起夜玩意,傳到西洋後,便有了個洋氣的名兒,叫馬桶!
見這有個現成的陶俑,李大錘頓時樂了,低聲吆喝道:“小爺,這不有個現成的陶俑麽?救人如救火,得趕緊施招啊!”
拿馬桶的蹲坐陶俑立本命俑?這可見張懷姍氣得差點背過氣來。
其實吧,隨便紮個紙人立個本命草偶也行,可這種杠精就得好好懲罰一下。
因為我進門不久就發現了床底下這桶陶俑坐桶。
眼下張懷姍也沒得選,一想到那無遮大會萬人同樂的場麵,她又是一個寒戰,隻能按奈著心裏的一百個不願意,勉強答應了。
立本命陶俑很簡單,卻不容有半點閃失。
張懷姍先去沐浴更衣,在胸前掛一枚銅鏡,然後誠心焚香身禱告。而我則在房中擺了個北鬥七星蓮花燈陣,讓陶俑和張懷姍對坐在燈陣內,互牽紅繩,然後將她的生辰紙塞進陶俑裏。
七星蓮花燈陣中的蓮花燈又叫長生燈或是本命燈,隻要燈不滅,自然燃盡,這本命陶俑就算立好了。
這過程最就諱忌的就是外邪入侵,所以我、李大錘和順漢卿三個老童子分別守在蓮花燈陣外三個角。
李大錘其血火燒天穹,最適合鎮守生門,張漢卿的將命之身守在死門。而我則守是個護燈的閑人,守在傷門,若途中熄燈,必須在一息間重新點燃才有補救的機會。
天上已繁星點點,時間一點點過去,這過程似乎很順利,眼看蓮花燈上的蠟燭就要燒完了,立東南方牆角下的一根白燭竟無風自滅。
西邊的窗竟緩緩打開一條縫,緊接著一道陰風吹進,吱呀一聲將穿吹開了半邊。
有東西進來了!
房間內靜得出奇,我們四人連氣都不敢喘大的。
最緊張的莫過於張懷姍了,額頭上全是汗,身子也不禁輕輕顫抖著。
就在此時,插在蓮花燈陣外陣方角上的一個風車無風轉動,接著就是第二個風車、第三個風車……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圍著四方角遊動。卻又被李大錘和張漢卿兩人給鎮住了生死兩門,無法闖進七星蓮花燈陣裏。
這是張漢卿生平第一次直麵這等詭異事,但事關妹妹的生死,骨子裏竟冒出一頓凶戾的殺氣,鬼都不敢造進他三尺之內。
李大錘更不用提,其血火燒天穹,又吞了一顆鮫珠下肚,更沒妖邪敢招惹他。
到是我,是三人中最弱的,天生水命格易招陰邪黴運,又站在傷門的位置上。
眼看蓮花燈的蠟火要燃盡了,突然聽聞有人有叫我的名字:河生,你坐在這裏幹嘛,子時都快到了,給我背屍體繞著義莊走到天亮。
這就是我那四年背屍曆練的唯一功課,紅衣女屍、長蛆腐屍什麽樣的屍體都背地,還遇到過在背上詐屍。若是敢有半點怠慢,就要自覺地去蹲香爐。
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站起來就要走出傷門時,突然抄起地上的一盤童子尿向著旁邊的一盆茶花扣了下去。
一聲慘叫震魂勾魄:啊……
片刻後風雲消散,七星蓮花燈隻剩下最後一點火苗,本命陶俑終於立好了,但差最後一點:點睛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