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孤獨之苦
然而她並未馬上離開，背靠著冰冷的粉刷牆，她兩手交疊於胸前，抱著手肘，仔細地傾聽休息室裏傳出來的聲響，“宋佳佳沒說錯，還真是外表裝清高，實際上是個浪蕩的女人。”
“就是啊，不然怎麽會為了上位而去勾引副院長，還不知道她當初是怎麽勾引院長才能走到今天的？”迅速應和的就是平時經常跟在她左右的護士。
說得如此響亮，想必她們一定以為她不在。
本來唐洛然確實不想去仔細聽，可謠言傳得這麽厲害，她卻渾然不知，屆時萬一傳到外邊去，說不定會對傅子琛有所影響。
生怕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他也會受牽連。
即便五年來她都不被承認，她還是忍不住為他多想。
現在唯有搞清楚謠言還有謠言的來源者，她才能平息這場風波。
而此時此刻，唐洛然總算弄明白了。
勾引？上位？
虧造謠者想得出來，她還以為是什麽高端抹黑，原來還是這般低級。
想用這種低級趣味就打倒她？
未免想得太簡單。
若有所思，修長的手指撫過精致的薄唇，俏臉未見半點憤怒，倒是墨黑的眼眸閃過一絲玩味，她垂眸沉思，微微勾起嘴角，披肩長發垂落在胸前。
恰巧此時唐洛然負責的病人經過，一看到她，病人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唐醫生你一個人杵在這裏幹嘛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樓下買點點心呢？”
話音剛落，休息室的閑言碎語戛然而止。
“不用了，記住你肚子裏還有一個生命，要多吃營養的健康食品。”從容應對，唐洛然直起身來，同病人道別，拐彎站在休息室門口。
往門框上一靠，唐洛然一掃裏頭所有人，“怎麽不說話了？”
“唐醫生你太過分了，怎麽能在外麵偷聽呢？”話音剛落，立即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當然，除了唐洛然，她隻是覺得可笑，垂眸，勾起的嘴角透著寒意。
偷聽？
再抬眸，她伸手將垂落在胸前的發絲挽到耳後，露出精致而無瑕的麵容，視野變得更加廣闊，“過分？你們剛剛的話不就是說給我聽的嗎？”
三言兩語就堵得對方無言以對，眾人漲紅了臉，窘迫地看著她。
不屑於與他們發生口角，唐洛然將放在辦公桌上的資料拿出來——造成她是為了拿這個東西才無意間聽到了他們談話內容的假象。
不這麽做，想必他們又有話要說。
……
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誰知道當天下午，院裏就緊急召開會議，但凡正式員工都必須參加。
在短短十分鍾內，所有人都趁著休息時間轉移到會議廳。
作為婦產科主治醫師，唐洛然坐在前排，在她的前麵都是各部門的主任，身邊則是各部門最有發言權的主治醫師。
江瀚臣獨自一人站在台上，俯瞰台下觀眾。這樣的排列結構形成眾星捧月般的布局，
“我不想耽誤各位時間，在此簡單地說幾句，關於我跟唐醫生的閑言碎語，不管是誰傳出來的謠言，我在此聲明，全都是無中生有。”江瀚臣對著話筒一字一頓，如同宣判。
一時間，滿座嘩然。
沒有人想到他會直接挑破，唐洛然也是。
默不作聲，她打算靜觀其變，倒是要看看江瀚臣如何處理這件事。
沒有異議，他把話接下去，“我接受本院副院長職位不過半個月，而唐醫生在此已經奉獻多年，她的技藝有多精湛我想你們心知肚明，她何必來刻意迎合我呢？”
更何況以她唐家千金的身份，她也不需要做這種事情。
邏輯分明的人三言兩語就能瓦解人的原有觀念，重新組裝新觀念——江瀚臣的簡短說話顯然獲得了滿堂喝彩，唐洛然也因此洗清了罪名。
注視她的目光中也逐漸恢複最初的敬畏。
然而這一些，對唐洛然來說都不過過眼雲煙。
會議一結束。無視簇擁而上的同事跟下屬，她突破重圍，走出會議廳，勉強才能喘口氣。
再過五分鍾她還有一個手術，沒有時間再浪費在這種地方。唐洛然轉身就往來時的方向原路折返，卻不想剛邁出步伐，手臂就突然被抓住。
下意識地甩開，身後旋即傳來倒抽涼氣的嘶嘶聲響。
回過頭，才知道是江瀚臣。
他將發疼的左手放下，輕笑著注視著她，“誤會我已經解開了，不知今晚你是否有空，賞臉到西野餐廳一坐？時間在晚上九點鍾。”
其實唐洛然晃了神，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麽。
即便聽清楚了，她一心也隻在接下來的手術上。
“可以。”淡定地回應他，唐洛然沒空再作逗留，快步離開此地。
留下江瀚臣，對著她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由於答應了江瀚臣的請求，即便後來多少有些懊惱，唐洛然還是準時前往西野餐廳赴約。
從錦繡園走出去，沿著那條大道往下走，在江城富人區跟鬧市區交界處，一間裝修典雅的西餐廳座落在此處，周邊都是些高檔用品店。
選在這種地方用餐，可見江瀚臣的條件並不差。
從出租車上下來，唐洛然付了錢，轉身駐足在門口，她今日身著深色套裝，外披毛呢鬥篷，典雅而不超年紀。
躊躇片刻，她便像下定決心似的，快步走到門前，推開了厚重的玻璃門。
“歡迎光臨，請問您有預約嗎？”侍者上前禮貌詢問，唐洛然一掃四周，在離窗口很近的位置發現了江瀚臣高大的身影，她旋即從容回應，“我已經約好了人了，謝謝。”
“不用客氣。”
高跟鞋踩在酒紅色地毯上發出悶響，唐洛然快步走到窗口的位置，在江瀚臣對麵坐了下來，她隨手將包擱在旁邊的椅子上。
江瀚臣已將外衣脫下，他穿著深色毛衣，手肘慵懶地撐在桌子上，眉目帶笑地注視著她，“感謝你今天願意來赴約？”
他也不是沒聽說過醫院裏的風聲——多少男人對唐洛然一見傾心，可最後的收場往往是一敗塗地。
即便隻是簡單的一頓飯，甚至是集體聚餐，唐洛然都不曾參加。
可見他今天是幸運的。
“哪裏，應該是我要感謝你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會怎樣。”唐洛然說著，莞爾一笑，在鵝黃色的燈光下，她的笑容如同醇香美酒般令人迷醉。
第一次看到她大方露出笑容，江瀚臣一時失了神。
他一早就點了菜，這會兒侍者已經將兩份前菜端了上來——精致的餐盤中心裝著精致的點心。
不知他的心思，唐洛然低頭拿起刀叉，動作優雅地用餐，舉手投足間都能看得出她的教養，絕不比大家閨秀差。
半響，他才跟著動手，一邊笑言，“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笑，因為你平時總是板著臉，讓人難以接近。”
他會疑惑，這並不奇怪。
“在醫院人多混雜，我沒那麽多精力對他們笑臉相迎，所以就……你明白的。”她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如平時那般冷淡，而是閃爍著星光。
修長的手指掃過咖啡杯杯沿，他的目光流轉。
能坐在這裏跟她聊天，對他來說還有些不可思議，一切都太像個夢。
恍然想起今天的事，江瀚臣猛地抬頭，沉穩的聲音響起，語速飛快，“話說今天的事……你認識那些人嗎？那些人為何要對你下手？”
他話音剛落，對麵握著刀叉的手旋即頓了一下。
抬頭掃了他一眼，唐洛然笑意全無，但也不是生氣，她淡定回應，“不知道。”
不清楚是誰派來的人，反正她什麽虧心事都沒有做。
隱隱約約覺得跟傅子琛有關，想來他對這件事應該也知情，然而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到他身影。
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對不起。”麵露愧色，江瀚臣知道他戳中她痛處，氣氛一時間僵了不少。
回應他的隻有緩緩地搖了搖頭。
盡管他沒有義務這麽做，但一看到她露出糾結的神情，顯然就是留下了陰影，他頓時就開始不忍心，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調查出綁架你的人，絕對不會姑息。”
這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承諾。
他並沒有要哄著她玩的意思，對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出於他的真心。
原以為會被她當做笑話，江瀚臣都做好了要跟她保證的準備，誰知唐洛然隻是從容地輕笑，抬眸注視著他，“謝謝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不過目前還是你的身體要緊。”
掩飾不住笑意，嘴角上揚，他點了點頭，這才低頭用餐。
說笑，沒了平時的沉悶跟緊張，他們之間的距離一點點地接近，
卻不想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兩個跟他們不相幹的人麵對麵坐著，不過不經意地一瞥，卻驚訝地發現江瀚臣笑得明朗的英俊臉龐。
這不是宋佳佳的暗戀對象嗎？
說來也真是巧合，坐在角落的那對普通情侶當中，女方就是宋佳佳的閨蜜，作為死黨，女人毫不猶豫地拿起手機，將江瀚臣跟唐洛然麵對麵坐著，並相視而笑的畫麵拍下來。
聚焦，按下快門。
低頭迅速將照片發給閨蜜宋佳佳，那邊馬上作出回應——唐洛然那個賤女人！
即便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得到宋佳佳的怒火，那是因為嫉妒熊熊燃燒的火焰。
翌日，唐洛然照常上班，一如往常地推開旋轉門，同事跟下屬看她的眼神終於恢複平常——帶著畏懼卻又很好奇的目光。
視若無睹，她快步跟上人群朝著電梯走去。
電梯門倒映出自己的模樣，下一秒，身後有人向身旁邁出步伐，她沒有扭頭，而是透過電梯門倒映的成像看向對方——江瀚臣也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