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名門化清
東昧之地,化清門一枝獨秀。童謠讚曰:
道骨清風,去留無意曆塵緣;
踏罡步鬥,神真相護堪為仙;
畫符念咒,魑魅魍魎多束手;
吞雲吐霧,庸碌凡世有餘煙。
化清門傳承數千年,是名滿天下的修真巨擘。
化清弟子仗劍江湖,管人間不平之事,不知解決了多少惡人降服了幾多鬼怪。故而方圓萬裏內的百姓對其頂禮膜拜,倘有惡言相加者,無不被棄如敝屐。
黑蒼蒼的璿璣山脈綿延起伏,橫亙在東昧腹地,重巒疊嶂,群峰並立,拔地而起者巍峨堅毅,逶迤伸展者秀麗溫柔。
皚皚白雲猶如一條飄逸的裙帶常年環繞山腰,讓人難睹此山真容。
化清門就座落於此山脈中,論及實力,不愧是修真界之柱石,其功參造化的空冥期大修士足有五人,而化嬰、融合期門人更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牆上一副“道”字字畫筆墨橫姿,力透紙背。靜室裏淡煙縹緲,是香爐中燃燒著檀香。
一隻眼珠金黃,霸氣側漏的兀鷹站在窗沿,其足下縛著一枚細巧的銅管,銅管中有一張素箋,潔白的素箋上寫著數行蠅頭小字。
何足望仔細看完一遍,喜道:“大功告成,那小子果然手到擒來。”
苦寂和尚正尖著嘴啜著靈茶,聞言道:“切記別留下任何馬腳。”
何足望道:“太息樓修者辦事素來謹慎,大師不必多慮。”
苦寂頷首道:“那人身份特殊,須確保參與此事的兩人守口如瓶。”
何足望冷笑道:“要了那許多靈材仙珍,他們豈敢多嘴?”
苦寂麵不改色,低聲道:“阿彌陀佛,老衲還是相信死人的嘴更牢靠些。”
何足望皺眉道:“大師是想殺人滅口?”
苦寂低垂著雙目,喃喃道:“人心難測,萬一真有個閃失,我倆一死不足惜,卻不忍心牽連道門。”
何足望沉默有頃,下定決心道:“大師言之有理,本道自會安排。”
門外步履聲響,有位十餘歲的道童推門而入,躬身稟道:“同塵苑青冥峰主拜山,掌教遣人傳師父前往相見。”
何足望聽聞此語頓時失色,手一哆嗦,連素箋掉落地上都未察覺,他強作鎮定道:“如此巧合!莫非是消息已經泄露?”
苦寂搖了搖頭,吩咐道童道:“請師侄回稟來人,說令師稍後便至。”
道童答應一聲,施禮後逕自去了。
苦寂吸氣道:“青冥來的突兀,目的猶未可知,若真問及此事,檀越推說不知即可。”
何足望氣道:“依青冥的脾性,隻怕不容貧道辯駁就要動手。”
苦寂搖頭歎道:“牛鼻子老道貪生怕死,我等剛收到消息不久,青冥怎就能殺上門來?再說了,青冥就算想動手也須說出個是非黑白吧。”
看何足望猶豫不決,苦寂悠悠道:“檀越再不去,那就是此地無銀了!”
掌教真人相召不容不去,何足望亦架不住催促,愁眉苦臉的往迎賓樓而去。
攬秀峰臨近化清門重地,山嶺含翠,碧岫堆雲,因其景色秀麗宜人,故而作為接待外賓之所。
時下風和日麗,春意撩人,群山中瓊花玉葉馨香陣陣,春筍怒發,百鳥鳴囀,雪兔靈鹿各式異獸睡意綿綿,四仰八叉的躺在山間曬著暖日。
山腰以上一派旖旎風光,層台累榭,玉宇瓊樓散落成趣。
何足望禦劍急行,心境頗不安穩,他已無心賞覽風景,就連弟子施禮問訊都不理不睬的,甚至感覺連平日空氣中的香甜味道似乎都已經變了。
迎賓樓外靜悄悄的,並沒有以往的熱鬧景象,何足望支著耳朵傾聽一陣,心中越發忐忑起來。
他整了整衣冠,又清了清喉嚨,硬著頭皮大步跨進樓中。
樓內坐著數位修士,一位精神矍鑠,充滿道骨仙風之氣的古稀老者坐在正中主位上,正是大名鼎鼎的化清門掌教李笑陽。
西序位次青冥在座,林漠等人亦在座。
而東序坐兩人,林道子著青色道袍,頭戴亮閃閃蓮花冠,身材有些臃腫,眼眸有些惺忪,但唇角總噙著一抹笑意。
明霄英姿勃勃,約莫不惑之年,眼神深邃迷人,態度卻顯輕世傲物。
化清門五大空冥修士除祁蒼黃、蘇步搖閉關外,居然來了三位。
何足望上前逐一參見罷,退居林道子身側以目光相詢。
林道子笑道:“青冥仙子聲望日隆,為師怎可不忙中偷閑前來相見。”
青冥笑道:“道兄謬讚了,小女子晚學之士特來請益。”
林道子笑道:“仙子無須自謙。”
何足望又清了清喉嚨,對青冥等人強笑道:“見過仙子和諸位師兄。”
同塵苑諸人相繼回禮,青冥道:“聽說何道友回山不久,莫非也是路上有所耽誤?”
青冥笑語嫣然,何足望卻總感覺此人笑容背後不懷好意,他不由得背脊發涼,出了一身毛毛細汗。
※
卻說燕辭自從被人劫持趕路,一路行來乖巧無比,從不問東問西,從不插科打諢,精悍男子尋不到機會發飆,窩著一肚子火氣。
而霜眉老者敢情是得了好處的緣故,看燕辭頗為順眼,竟大發善心的從本屬於燕辭的藥瓶中挑選出兩枚靈丹相贈。
燕辭腰都快氣斷了,偏偏還要假裝是望外之喜,偶爾要套套近乎,動不動恭維幾句,關鍵是那恭維話連自己聽著都害羞。
霜眉老者心懷大暢,繼續發善心在道法修行上指點了一二,燕辭歡呼雀躍,親近之意倍增,那諂媚撒嬌的模樣好像巴不得自己才是霜眉老者的小愛孫。
精悍男子見之可倒足了胃口,暗想小賊如此阿諛奉承,難怪青冥被哄得舒舒服服,竟將這繡花枕頭收錄為親傳弟子。
也難怪這小賊貪圖利益,竟然背叛師門出賣古傳送陣的消息。青冥道術通玄,可惜識人未明,真是個草包!
三人餐風露宿連續行了數日,驕陽當空,空氣中浮蕩著慵懶的氣息,燕辭小小聲聲嘀嘀咕咕,誰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霜眉老者眼看燕辭有些困乏,遂好心提議稍做休息後再接著趕路。
其實燕辭憋著嗓子盡罵“老不休”“狗雜碎”一類的髒話,早就覺得口幹舌燥了,聞言倒真想歇息會喝口水然後接著罵。
湊巧的是前方官道旁綠蔭中,一支酒旗探出頭來,濃鬱的酒香勾得三人腹中饞蟲翻天。
精悍男子吞了吞口水,自語道:“粗鄙烈酒,卻也聊勝於無!”
溪水淙淙,幾間精致的茅舍座落溪畔。
舍外一圃牡丹開得正豔,舍內三五桌椅幹淨結實。
眼花耳聾的老丈正在櫃台忙碌,或許是因生意慘淡,竟請不起小二來幫忙打理。
酒鋪不小,卻隻有一位客人。
一個天真無邪,梳著衝天小辮的童子趴在桌上,手中晃著酒壺唉聲歎氣,似乎滿懷心事的樣子。
三人忍住笑意依次而入,精悍男子洪聲道:“老丈,有好酒盡管篩上幾碗來。”
老丈似乎沒聽太清,眯著眼看了半晌,才聲嘶力竭道:“這便來了,客官稍待。”
童子此時方察覺有人進來,抬頭瞄了一眼,待看清燕辭時,童子撓了撓頭,似乎有些疑惑。
酒是好酒,呈琥珀色,飲之六神送爽,隻是香味太過濃烈了些。
燕辭咂了咂舌,讚道:“唔,醇馥幽鬱,似乎是牡丹花蜜所釀。”
精悍男子裝佯道:“苦澀辛辣,怎及靈酒好喝?”
燕辭頓生厭惡,唇角一斂道:“如此佳釀被你說得一文不值,莫非是付不起酒錢麽?”
精悍男子怒道:“小崽子”
霜眉老者急忙解圍道:“酒質好壞在乎於心,不必動怒”
店中童子聽著三人說笑,一搖一擺的蹭了過來,瞟了燕辭兩眼便在對麵大刀闊斧的一坐,奶聲奶氣道:“篩一碗來嚐嚐。”
霜眉老者話沒說完就被逗笑了,精悍男子首先發作起來,叫掌櫃道:“老頭,這誰家黃毛小兒?趕快來拎走。”
童子充耳不聞,瞪著燕辭隻等倒酒。
燕辭忍不住興起逗弄之心,提起酒壺斟滿一碗放於童子身前,笑道:“小少爺請!”
童子一飲而盡,舔舔嘴唇眨眨眼道:“沒那麽香,也沒那麽辣,你倆有病嗎?我這有藥啊!”
燕辭噗嗤笑道:“沒回過味,再嚐一杯試試。”
連續斟滿,連續喝光三碗,燕辭感覺有些不對勁了,瞪眼道:“酒要小口啜飲,野孩子才一飲而盡呢。”
童子手舞足蹈,興高采烈道:“再試試。”
微微啜飲一口,燕辭笑著問道:“如何?”
童子“噗”一聲將酒水噴了燕辭一臉,撫掌大笑道:“傻瓜蛋,誘騙本座喝酒!”
精悍男子早已看出貓膩,將方桌往童子頭上一掀,喝道:“閣下到底是何方神聖?”
童子身影一閃,倏忽溜出數丈外,摸著小虎牙笑道:“就你心腸歹毒,居然朝小孩子動手!”
燕辭躲得遠遠的,用衣袖擦幹臉上酒漬,恨恨道:“老不死的九嬰!沒事來這裝嫩!”
“他是九嬰獸?”精悍男子駭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