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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佛口妙語

  月亮躲藏在雲塵後露出半張羞答答的臉,原野褪去夏末的酷熱與浮躁,整座夜空顯得靜謐而荒涼。


  一隻昏頭漲腦的黑煞蟻骨碌碌滾出林外,吱吱怪叫幾聲,支起觸角極力嗅探著外界的氣息。


  未幾,悉悉索索的聲音不絕於耳,樹木輕搖,藏跡在遺荒之野的妖物傾巢出動。


  刹那間,各類獸妖蜂擁而至,蟻聚在黑水之畔。


  遠方天際浮現一抹淡淡的灰白,大地依舊黑沉。


  諸獸在那片薄明的天色中列開戰陣,虎豹狼熊在前,狡蛇狐貂居中,花妖精靈押後。


  如同封存在瓦罐裏,因食物而瘋狂滋長的黴絲,將整片原野塞填得滿滿當當。


  當玄鏡和蕭燭遠得到傳報奔赴城頭瞭望時,原野上空已盤旋起黑壓壓的樹鳥、蠱雕及滅蒙鳥。


  曙光灑落,野外沸騰著殺戮的氣息。


  陸吾尚未至,但獸妖的士氣已無比高漲,造型怪異的珠樹、琪樹、文玉樹樹人急躁躁捶起了胸前的戰鼓,迫不及待地想將眼前這座屏障撕碎。


  獸群鼓噪而進,直掩至城下破爛浮橋外才紮住陣型。


  枕戈城修士屏住了呼吸,盡管他們知道低劣妖獸僅僅是衝防的添頭,在堅如磐石的防禦前無須耗費法力多造殺傷,但依舊為之心驚不已。


  蕭燭遠凝目眺望,在莽莽蒼蒼的遺荒之野,那批姍姍來遲的骨幹才真正是勝負誰屬的決定性力量。


  獸群中鼓聲驟歇,隨之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潮。


  森林裏林木倒伏,徐徐立起一頭猛虎狀的龐然神獸,神獸披蒼黑戰甲,宛如九天隕鐵打造的鋼甲力士,舉手投足間即可催堅毀銳。


  它抖了抖如劍鋒般利而直的胡須,大步流星跨出林外,那炯炯巨眼裏暴射著亮銀色的光芒,猶如皓月當空,是紅日都不可侵奪的璀璨。


  半空中毫無預兆地凝聚出一朵黑雲,徐徐飄蕩在其頭頂,融匯成一頂高貴、莊穆的王冠。


  陸吾!


  群修悚然!


  是化身本體的神獸陸吾!


  獸妖大軍士氣愈振,且霎眼間便膨脹至極點。


  萬獸咆哮,滾滾聲浪如狂雷疾電般席卷城池,狠狠撞擊著護城光幕,激起一陣陣漣漪。


  陸吾神情莊肅,似乎無意於博人眼球,數個跨步就邁至陣前俯視城防,其身軀高出城牆甚遠。


  夜棲、欽原等懸空簇擁在後,隻等陸吾巨臂一張,揮軍破城。


  城上修士睹之神搖意奪,氣勢即刻陷入了低潮。


  忽見僧袖飄飄,一條身影騰空去迎。玄鏡渾身沐浴在澄淨瑩白的佛光裏,合什道:“施主稍待,老僧有一言相告。”


  語聲不急不緩,帶著種令人沉靜的魔力,陸吾眼中並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甕聲甕氣道:“玄鏡和尚佛駕到此,欲與某為敵麽?”


  玄鏡道:“阿彌陀佛,修者以積善立世,須知天理地道,不違人倫。施主貴為昆侖山神靈,更當明辨善惡,普渡廣濟,卻因何助紂為虐,興刀兵之災?”


  陸吾雙掌掐腰,昂首冷冷道:“陸某未指責和尚縱容子民肆虐遺荒之罪,和尚卻來倒打一耙,可笑!可笑!”


  夜棲揶揄道:“佛曰‘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和尚侵淫佛道多年,早就參透佛的真諦了。”


  陸吾亦笑道:“有見地,佛家常說‘地獄若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不證菩提’,兩句話彼此印證,真正勾勒了佛相。”


  欽原差點笑場,不管佛是否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愚弄眾生,但“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此話才是佛道修行的真義,陸吾略加改動,竟讓戲謔之意十足。


  陸吾、夜棲法道而非佛,故言語間門戶之見極深,飽含對佛道的貶抑之意,令一幹佛門修者忿然變色。


  玄鏡寵辱不驚,正色道:“本同末離,天下至道俱一脈相通,此言似非陸居士之格局。”


  老和尚自持有度,不為逆言垢辱所激怒,其涵養功夫,可見一斑。


  陸吾笑聲驟歇,沉聲道:“此間戲語,不足掛懷。我等可暫退,少時再共決勝負。”


  玄鏡勸止道:“妖皇一族餘燼複燃,其主羲爻心念舊恨,欲雪前恥而重立世係,神洲危如朝露,黎民將麵臨倒懸之苦。施主濟時拯世,有助大禹治水的功勳,萬民無不感念此番恩德。然則烽煙一起,昔日的大好名聲將蕩然無存,可謂晚節不保。施主何不順應天心人意,卸甲來歸?待抗擊妖患之事終了,重修舊約,再著忘言之契。”


  陸吾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淡淡道:“往事久遠,已經微不足道,陸某行事素來隨心所欲,不求塵世香煙。”


  玄鏡啞口無言,其言下之意,倒是說伽藍寺煙火鼎盛,是顯得沽名釣譽了。


  玄鏡知曉陸吾怨念之所起,然而當下修真之風蔚然,摘星原漸顯資材匱乏之態,遺荒之野被喻為修真者寶庫,勢必難以閉境自守。


  兩相恩怨糾葛已深,但玄鏡不是來辨說是非的,慈眉一軒,再勸道:“帝俊一係天數已終,羲爻不思安分守己,執意相侵。施主劃疆而治,與摘星原份屬近鄰,理應共討外患。而今反其道而行,決勝之際則禍在旦夕之間,施主雄韜偉略,還望三思。”


  陸吾微微一愣,未領會其意,玄鏡續道:“羲爻若勝,則坐實了施主黨豺為虐之名。常言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除非屈身納降,否則以此人梟雄,豈容施主安居一側?反之若羲爻敗回舊地,施主屆時將如何自處?親友罹難,更兼遺荒之野靈材誘惑,普天修士豈能善罷甘休?”


  陸吾沉思有傾,緩緩道:“陸某許諾於人,不容言而無信!”


  玄鏡道:“洛音珠歸於神女,是天祚之數。羲爻的離間計,施主不可不察,何苦淪為盤間棋子任人擺弄?”繼而又施展密語術補充道:“彼時故友,求之即可,想橫強硬奪隻怕神女不悅。”


  陸吾默然,環顧左右,見夜棲、欽原諸人一副唯其馬首是瞻的模樣,一時委決不下。


  玄鏡心中暗喜,故作從容道:“枕戈城現布下三道防禦法陣,老僧忌憚施主之能,置金輪離相陣居中守護,即便詭譎善變的巫彭聯合來戰,施主又有幾分勝算?”


  陸吾巨瞳一縮,寒聲道:“金輪離相陣,和尚好闊綽的手筆!”


  “施主彈指即可焚山填海,老僧不敢不敬。”玄鏡合什道,”此番出兵,對摘星原已形成牽製,也算履行了羲爻之約,且靜候一段時日,待滄海對決之後再做計較,如何?”


  陸吾權衡利弊,決定暫時按兵不動,遂道:“素聞大師佛法無邊,殊不知還能吐字如蘭,辯才無礙,倒是難得!”


  其巨掌一揮,指令獸群前軍變後軍,徐徐朝林中退去。


  臨走之際,陸吾回首道:“巫彭已臨陣前,其素來不喜歡被人非議,和尚往後還需慎言,好自為之。”言迄身化黑風,引領眾精銳滾滾而去。


  陸吾走得如此幹脆,出乎所料。群修目睹玄鏡談笑風生,未戰即屏退雄兵,人人折服。


  蕭燭遠喜不自勝,囑咐眾修士恪守崗位,謹防陸吾去而複來,隨後由夫人月華陪同,邀玄鏡、玄虛入府密議對策。


  玄鏡臉色凝重,無心言語。直等蕭燭遠直言相問,才宣聲佛號道:“巫彭是陸吾麾下第一猛將,殺伐果斷,一身巫術幽玄難測,不宜對付。”


  巫彭之名仿佛蘊足了邪意,令人聽之不寒而栗。其爪牙無數,藏身於遺荒之野未知之地,以毒養身延命,是溝通神人、抗拒死亡的巫醫。


  陸吾以友相待,換來巫彭死心塌地的效忠,被外人視為陸吾最舉足輕重,且絕不輕用的大殺器。


  玄虛和尚外貌俊逸不凡,聲音更是清澈澄淨,宛如誦經,他疑惑道:“對壘之軍是敵非友,陸吾臨走賣這個人情,未必真含善意。”


  玄鏡道:“巫術固然神妙,但潛心細查,終歸有一跡可尋,陸吾出言道破,估計想給枕戈城施加顧慮,令我等不敢馳援滄海。”


  玄虛合什道:“阿彌陀佛,開明獸一直襟懷坦蕩,天性進善懲奸,誰知今日竟反目成為大敵。”


  月華默坐椅中,有感而發道:“其曾視夢引為莫逆,但稍有不從即辣手除之,足見骨子裏是個冷酷無情之徒。”


  玄鏡、玄虛聞言愕然,異口同聲道:“女施主知道夢引?”


  月華幡然驚醒,訕訕道:“月餘前拙夫收到傳訊,說陸吾圖謀不軌,此後細述其事,妾身方知此人。”


  玄虛眼神微閃,隨即緘默不語,玄鏡道:“原來如此。”繼而又輕描淡寫道:“夢引深居不出,知曉者聊聊無幾,傳訊者莫非是那位身懷仙珠的同塵苑弟子?”


  蕭燭遠以目視月華,月華領會其意,輕笑道:“另有其人。青冥之徒才晉階融合期,怎可知曉此等秘辛?”


  “言之有理。”玄鏡慈目一斂,轉移話題道,“下一套說辭即可屏退獸軍,夫人功德無量!”


  月華遜謝道:“同塵苑柳峰主的錦囊妙計,妾身是借花獻佛罷了。”


  玄鏡恍然,讚道:“柳峰主一片慧心,果如其言!”


  陸吾退卻,但不乏變數,蕭燭遠不知後續該當如何,故向玄鏡請教。


  “陸吾聲名隆而不衰,是因其言行信果。”玄鏡道:“仙珠被神女所持,陸吾助逆的處境頗顯尷尬。柳峰主就事論事,堅定了其坐山觀虎鬥的信念,短期內未必會食言。當務之急,是確保誅妖盟不在滄海對決中失利。枕戈要塞是摘星原門戶,有勞諸位固守。老僧須趕赴滄海之濱相助,一旦羲爻敗退,此城無憂矣。”


  蕭燭遠被嚇了一跳,急道:“此城安危全係於方丈一人,怎可輕易離開?”


  玄鏡耐心勸說,蕭燭遠死活不讓,不得已隻能指派玄虛代己前去。


  左叮右囑,少時議罷,密啟東門送玄虛出城。


  玄虛因懼陸吾道法高絕,更兼夜棲、巫彭相助,擔憂離去後實力減損,此城處境堪虞。


  玄鏡安慰道:“盡管前去,無須勞心。”玄虛無奈,辭別眾人獨自禦風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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