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章 黃石
右丞相黃石生病了，都好久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了，也遞上去了很多請求告老還鄉的摺子，但是皇帝並沒有批准。
黃石是南方士族的代表，出身荊州黃氏，天龍國滅了楚國之後，龍星就將這個已經垂垂老矣的黃石立為右相，目的就是為了穩住南方士族，保證荊州的安定穩固。
但是黃石現在只想告老還鄉，尤其是在韋行雲起兵造反之後。韋行雲的背後其實站著很多荊楚之地的士族，只不過他們並沒有明著跳出來而已。至於皇帝知不知道，或者說皇帝會不會追究，黃石都不敢確定。
畢竟天子龍星是個天馬行空，很難被人揣摩的人。
龍星之所以不批准黃石告老還鄉的請求，一是為了讓南方士族安心，二來，其實是捨不得黃石。龍星很需要黃石這麼一個平日里裝聾作啞，關鍵時候能夠一針見血的智者！
現在黃石每遞上去一封奏摺，龍星都會想方設法給黃石評上一些功勞，然後賞賜一些金銀財寶，錦緞布匹，甚至還賞歌姬舞姬……以致黃石的右丞相府已經堆積滿目，無處可放了……
這一日，黃石的精神似乎稍微好了一點，他的老朋友禮部侍郎蔣植跑來看他，兩個人談著最近朝堂上的事情，不知怎麼的，就談到了牧天狼。
黃石語氣略顯虛弱地道：「當初，陛下要召牧天狼進京擔任驍騎衛將軍，我們都是抱著一個看熱鬧的心態，沒想到，確實挺熱鬧……只是這個牧天狼並不簡單啊，行事看似乖張蠻橫，實則是粗中有細，滴水不漏啊。」
蔣植呷了一口茶道：「主要還是陛下要用他，沒有太過追究。陛下這個人，他覺得不重要的時候，就算是你把太子殺了，他也只當沒事兒發生。但他要覺得重要的時候，就算你踩死了宮中的一隻螞蟻，你也會大禍臨頭的……」
作為禮部侍郎，蔣植最擅長的就是揣度聖意，但是這麼多年來，他總結出來，想要迎合龍星這個人，只能無為而治，千萬不要刻意去迎合。
黃石道：「我與陛下共事不過兩三年而已，了解不深，但是如今我想全身而退，似乎是不可能了啊……」
蔣植卻搖搖頭，笑著道：「黃公緣何執意要退？陛下這個人，你不能一味順著他，但更不能跟他反著來！陛下既然不願意看到黃公退隱農桑，那就算是太後去做說客也不行。」
聽到太后，黃石咂咂嘴，反而來了興緻，「嘿嘿，你說太後為何非要將自己的心尖子、肺葉子，就是那個當陽郡主，嫁給牧天狼這麼一個渾人呢？」
蔣植也抹了一把下頜，道：「此事說來當真是蹊蹺，而且朝中近來還有不少傳言，說那牧天狼是當年的大周老魔，葉昌的後人！」
黃石最近沒有出過府，所以對這些事兒不是很清楚，一聽此事，忙道：「此話當真？若牧天狼真與那葉昌有關係，帝國怎麼會任用牧天狼呢？而且憑太后對葉昌的恨意，應該是將牧天狼除之而後快啊！」
蔣植道：「嗐，我也不太理解，據說是戰王給牧天狼求了情，這其中的陳年往事太多了，還是不提的好。」
黃石捶胸頓足，道：「陛下連牧天狼這個跟葉昌有關係的人都能網開一面，為何就不放我這個老朽回家養老呢！唉……」黃石端起茶碗，恨不得裡面裝的是酒，猛地灌了下去！然後，嗆著了……
「咳咳……咳咳……」蔣植連忙跑過來給黃石拍著後背道：「你說你，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呢！你無非就是擔心陛下會因韋行雲的事兒遷怒南方士族，想趕緊放權，讓陛下心安！但是你也不想想，南方士族那麼多，都跟韋行雲有聯繫，難道陛下還能一一清算？」
黃石終於恢復了一點，喘著氣道：「那南方士族誰的官最大？若是有朝一日皇帝想起這回事兒，他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我們黃家啊！現在燕國已經岌岌可危，而陳國更是烏合之眾，等到帝國一統，怕是這些賬，都要被陛下翻出來啊！」
蔣植恍然大悟，道：「原來黃公想保住的只是你們黃家？」
黃石瞪了一眼蔣植，翻著白眼道：「雖說南方士族是同氣連枝，但如果陛下想要找個出頭鳥，那肯定是我們黃家，而且陛下若是只打壓我們黃家的話，蒯氏、蔡氏這些人只會冷眼旁觀，甚至拍手叫好！」
蔣植道：「嗐，這事兒好辦啊！你只需要跟太后搞好關係，保准陛下不會為難你們黃家！你看看宋國公賀行端，他也是犯了不少錯的人，為何偏偏官只升不降呢？還不是因為娶了太后最疼愛的長公主龍苓兒，又生了個太后更加寶貝的當陽郡主？」
黃石再一次捶胸頓足，「是我來晚了啊！太后還有疼愛的女兒嗎？」
蔣植：「……」你要死是怎麼的？
黃石看著蔣植越來越犀利的眼神，訕訕道：「嗨呀，開個玩笑嘛！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過得有多忐忑，你這老小子也不知道早點來看我！」
蔣植看著自己這個知心的好友，也是無可奈何，誰讓這傢伙生來就是個二皮臉呢……
蔣植道：「剛剛不是說到當陽郡主么，我看太后肯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會定下郡主與牧天狼的婚約。所以只要我們查清這其中的關節，然後再找個你們黃氏的青年才俊，娶了郡主，保證你們黃氏如今往後，只要太后不死，就能安然無恙！」
黃石卻悠悠地道：「這……雖然是個好辦法，但是靠一個女人立穩腳跟，是不是有點……」
蔣植一聽，一把將黃石從椅子上耗了下來，騎在黃石身上，鉗著黃石的脖子道：「你個老東西，什麼意思！」黃石喘著粗氣道：「老蔣，我不是說你，不是……不是說你啊……」
原來蔣植也是個南方人，只不過他幼時家境貧寒，雖聰穎好學，但出身寒門，前途堪憂。但是黃石卻很欣賞蔣植這個滿腹經綸，而且善於察言觀色，心有玲瓏的有志青年，兩人惺惺相惜，結了八拜之交。
那時大周民心不穩，大周猛將龍魂起兵，誅滅暴君葉昌，建立了天龍國，然後改革了人才選拔制度，設了科舉。
但是龍魂由於與葉昌一戰，元氣大傷，兩三年的光景就死了，隨後龍帝繼位，秉承龍魂遺志，繼續科舉制度，而且還打破了禁錮，允許其他各國的文人才子前往天龍國趕考！
龍帝雖然忌憚武將，但是很重視文學，尤其是儒學。
於是在南方楚國鬱郁不得志的蔣植，便辭別了老友黃石，踏上了前往天龍國趕考出仕的艱辛路途。
後來蔣植憑藉自己的博學多識，文采斐然，從一眾考生中脫穎而出，成了當時名動京城的狀元！就在他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時候，花叢中有一朵花也看中了他！
這朵花可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而是當時天龍國的丞相史敬儒辛辛苦苦栽培了十七年的名花！後來，名花就有主了，嫁給了蔣植這個窮小子。
有了當朝丞相這麼一個岳丈大人，蔣植的仕途也就一帆風順了。直到後來天龍國滅了楚國，蔣植與黃石這對好兄弟才正式同朝為官。
如今黃石說起不能吃軟飯，正好點中了自己身旁這個牙口不好的老知己，兩人雖已年過半百，但還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就在兩個老頭糾纏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時候，從門口進來了一個明眸皓齒，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這公子看到眼前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老祖宗這是……寶刀未老啊！」
黃石偶然往後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孫子正站在身後，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兩人，「蔣老頭，起開……起開！」蔣植看到有人來了，這才從黃石的身上爬起來，老臉一紅。畢竟在後輩面前上演這麼一出，實在是有辱斯文……
黃石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詩詠，你怎麼到京城來了？這眼看就到元宵佳節了，不在家呆著，跑到苦寒的北方幹嘛？」
那少年名叫黃詩詠，是黃石老兒的孫子，黃詩詠道：「父親看了祖父大人的家書，得知祖父大人身體抱恙，但他老人家又被族中的俗事纏住了腿腳，便讓孫兒前來照顧祖父大人！」
黃石道：「嗐，我這病是心病，沒啥大礙！不過你來了也好，正好老頭子我缺個下棋的人，你小子的棋藝倒是不錯！」
黃詩詠卻略帶笑意地道：「依著剛才孫兒所見，祖父大人這身體確實不像是有什麼不適，反而很是生龍活虎呢……而且這看著也不像是缺個對棋博弈的人啊！只是這屋外寒冷，而且地板冰涼，以後這種事兒還是……」
黃石與蔣植一聽這小輩越說越不上道兒，忙道：「打住！我們不過是一時氣憤之爭而已！」
黃詩詠看著祖父與蔣大人異口同聲，如此默契，心中更加覺得這事兒並不簡單……
蔣植看了看眼前這個形如宋玉，貌比潘安的小夥子，眼神略顯深沉地道：「黃公，我們是不是可以……」黃石此刻自然也明白了自己這個老友的意思，也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孫兒，確實是一表人才，而且他更加知道自己這個孫兒在文學方面的造詣，可謂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
於是，黃石點點頭，若有所思道：「我也覺得可以！」
黃詩詠看著這兩個老頭，用別樣的眼神盯著自己，而且口中的言語含混不清，還以為是有什麼大事兒要發生，忙道：「我覺得不可以！」說完，轉身就跑，拔門而出！
「詩詠，你別誤會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而此刻，牧天狼正在二賢庄聽著百勝將林豹說明匪情，林豹道：「這第一塊難啃的骨頭，就是黃石山的黃石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