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酒話
看著鮑鵬,好像看到三姐家孩子。
“我看你也是孝順孩子,不像別的孩子那樣啥事不懂,聽師傅的,從明天開始咱們不去網吧了,這個月開資先給自己買身衣服,買雙棉鞋。等下個月開資攢著,到過年回家的時候還能還一個月工資,你倆月工資也一千多塊錢,給你爸你媽、你爺、你小妹買點啥回去,出來掙一年錢了,咋說也不能空手回去,讓人家左鄰右舍也笑話,是不?”
“嗯,是師傅。”他小聲回道。
“十九歲的小夥子了,這要是在過去都該支門過日子了,我說你也別生氣,你爸腿有殘疾,每個月掙那點兒錢得養家,養活你爺,還得供你小妹上學念書,咱們不說往家拿錢吧,咋說也不能叫家裏給咱們拿錢。打遊戲打不出錢來,隻能往裏搭錢,聽你這麽說你家條件不算太好,你得替你爸分擔點兒負擔了,十九,是爺們兒了。”
我說,他低頭聽著。
“今年過年回去你要是給你媽買件衣服給你爸買兩瓶好酒,再給你爺買雙鞋,給你小妹買件好點的羽絨服,他們得高興死,估計你媽都得掉眼淚,嘴上不說心裏也得叨咕,我兒子這是長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媽了。小兄弟,師傅看好你,你本來就是個好孩子。”
他慢慢抬起頭,我看到他眼睛有點發潮。
“來,喝口酒。”我舉著酒杯笑著對他說。
“師傅,你放心,我保證不玩了。”
“我相信你,要不然也不跟你去網吧了。”我說:“以後我教你喝酒,哪有老爺們兒不能喝酒的。”
他笑了。
“哎,巧了,譚師傅也在這。”
我回身去看,薑姐和飯店吧台也來吃飯,薑姐正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說:“是挺巧,你倆這是才從飯店出來?”
“最後這桌客人磨嘰,我叫值班服務員回家了,她家離得遠,騎自行車得半個小時,我在那替她值會兒班,才走,有點餓了,和小娜一起過來吃點餃子。”
我說:“那就坐吧,趕的早不如趕的巧,我倆也剛吃。”
薑姐說:“一起,正好有人陪著喝酒,小娜一瓶啤酒都喝不了,和你喝點。”
鮑鵬說:“正好我也不能喝酒,薑經理你陪我師傅喝。”
聽鮑鵬叫我師傅,薑姐道:“譚師傅啥時候收徒弟了?”
我說:“啥徒弟,都是兄弟,就是這麽叫著。”
薑姐對鮑鵬說:“鮑鵬,你拜譚師傅為師行,譚師傅菜炒的好,人品杠杠的,跟著他沒錯。”
鮑鵬機靈,馬上問我:“師傅你收徒弟不?”
“不收,我還四處打食兒吃呢,收啥徒弟。”我說。
“不收你也跟著他,他走哪你跟到哪,賴在他身上。”薑姐給鮑鵬出餿主意。
我說:“姐,咱倆兒還是喝酒吧。”
小孩兒好可以帶著,但徒弟是不收的。還當不了人家師父,不夠資格。
廚師這一行越幹越害怕,發現自己水平照比人家大師差遠了。不像剛開始上灶台炒菜的時候,覺得自己會炒菜了,感覺炒菜沒啥,開始發飄,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等繼續幹之後才發現炒菜可不是簡單的事,學問大著呢,自己這點水平根本不夠看。
在鶴雨軒的時候感覺自己挺厲害了,那時候有點發飄。等到了老憨山莊發現自己好像才會炒菜,也就是剛入廚師這行的門。在臨江軒的時候感覺自己有點入門了,才明白什麽是廚師。我現在還不是廚師,隻是個廚子,會做菜的廚子。要想達到“師”這個程度還得繼續修煉,咋說也得悟出自己的廚道之後才行。
武有武行廚有廚道。
悟道一途無先後,達者為師。
人這一生就是一個體道、悟道、修道的過程。
很多人說人生就是一場修行,讚成這個說法,這一場修行就是悟道人生,用老百姓的話說是好好活著,好好做人,做個好人。
都說要做個好人,不那麽好做,有幾人能禁得住誘惑不去犯錯?有幾人能夠切切實實的做真實的自己,不會虛偽?
人最難的就是保持本心不去做違背良心和道義上的事,做個純粹的人。
我知道我做不到,隻能是盡量做個好人。
薑姐很能喝酒,這和她做這些年酒店經理有關。在酒店做管理工作,不能喝酒都能練出酒量來。我認識的這幾個女的,張麗、李爽、鄭佳琪、周曉梅都能喝酒,沒一個不能喝的。尤其是周曉梅,我是喝不過她。
吧台小娜和鮑鵬賠不起我倆兒,吃完餃子提前走了。
“今天咋還和小鮑喝酒呢?趙剛沒陪你呀?”薑姐問。
“趙剛回寢室了,我和小鮑我倆上網吧了,出來的時候有點餓了,過來吃點餃子。”我說。
“你還上網吧呢?”她有點驚奇的問。
“我不去,也不會上網,這是第一次,去見見世麵。”我說。
她笑起來,問我:“是不是想媳婦了?”
我說:“有點兒。”
“嗬嗬,想媳婦就請假回家一趟,這離省城也不遠,坐火車兩個小時,到家住一宿再回來,也不耽誤啥事。”她說。
“我媳婦沒在家,在她媽家呢,我家孩子才六個月,帶孩子呢。”我說。
“你家孩子才六個月?”她有點不相信,接著說:“我省思你家孩子咋說也得五、六歲呢。”
我笑笑說:“我結婚晚,三十才結婚。”
她說:“我看你們廚師結婚都晚。”
我說:“差不多吧,也有結婚早的。”
“你這想媳婦回家也沒用,媳婦不在家,就是回去也解決不了問題,再不姐在這給你找個鐵子吧。”薑姐開玩笑道。
我說:“不用,沒錢處鐵子。”
“處鐵子花啥錢呀,花錢那叫找小姐。”薑姐說。
我笑笑說:“你看我像能處鐵子的人嗎?人家找鐵子也得找長得差不多的,像我這樣姥姥不喜
舅舅不愛的沒人找。”
“就你這樣的才有人找呢,現在誰還找小白臉,小白臉沒好心眼兒。”薑姐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沒在這事上糾纏下去,我問她:“姐,你以前單位是哪?”
“礦務局,管自來水了,現在也是,屬於停薪留職。”她說。
“自來水是好單位呀。”我說。
“單位是挺好,我上班早,接我媽的班,十七就上班了,等趕上單位裁員下崗的時候我直接辦了停薪留職,開始下來和我幾個同學搗騰著做買賣,那時候姐狂,家裏條件也好,小破班說不上就不上了。做幾年買賣掙了點錢,比上班掙的多多了,一看這比上班好,自己說的算,沒人管,更不願上班了。我幾個朋友後來分開了,有的出去單幹,有的回去上班了。那時候認識社會上的人,有個大哥開酒店,我就去給當經理,一幹就是這些年,現在想上班也上不了了,我們礦務局的自來水歸市政管了,我關係在那,承認我是自來水的人,但長期不上班就不讓上了,我們是兩不找,就等著退休拉倒。”她說。
我問:“那你現在有醫保、老保啥的嗎?”
她說:“現在沒有,等退休的時候有。”
“那還行。”我說。
“行,我感謝共產黨,這些年沒上班單位還給我保留著,至少老的時候有老保呢。”她說。
我說:“你們都行,有個單位,老的時候有保障,像我這樣的不行,啥都得靠自己,老的時候啥也沒有,現在就得拚命掙,不掙等老的時候掙不來了就得餓死。”
“現在還有餓死人的,等老的時候兒女也大了,兒女養活唄。”她說。
“姐,說這話估計連你自己都不信,你相信現在的兒女能養活老的?我是不信。要說咱們這輩人養活老的還行。”我說。
“你說的也是實話,咱們這輩人還知道養活老人,等咱們下輩啥樣真沒法說,現在都趕爺爺似的,養活自己都費勁兒,結了婚不用咱們養活他們就算好的了。”
“所以說我就得拚命掙錢,以前是養兒防老,現在是攢錢防老。”
“咱們都差不多,到老了都一樣。”她說:“我現在是沒孩子,沒孩子挺好,省事,這輩子是不想要孩子了。”
我說:“你也不能總一個人過,碰到合適的也得找一個。”
“不找,找那幹啥?自己一個人過,寂寞了就處個鐵子,男女之間就那回事,互相需要,別指著能白頭偕老,原配的都不行呢,半路的更白扯,都藏著心眼兒過日子,要是那樣還不如處個鐵子呢。等到老動彈不動的時候誰也別麻煩,往敬老院一待挺好,把退休金給敬老院,有人伺候著,跟一群老頭老太太在一起還不悶,等死的時候愛咋的咋的,反正死了啥也不知道,是火化還是扔山上喂兔子咱們也管不著,下輩子托生不托生人還兩說著呢,管那些事呢。”
“趁著現在自己還行能好好活就好好活,咋樂嗬咋活,別委屈著自己,我說的對不對譚老弟?”
我說:“對,你說得對,你這是活明白了。”
“我這是啥活明白了,我這是自私活法,一輩子不管兩輩子事。”她接著說:“人不能活得太累,把自己整的那麽累幹啥?我是啥也不想,天天的吃飽不餓就行,順著自己心情來。我過年就四十了,還想那些有啥用,自己沒病沒災的就挺好。錢我也不怎麽缺,多沒有,夠自己花的,要是有個病啥的也有保險。我現在就是享受,哪天你上我家看看,別看我一個人啥都有,會享受著呢。天天上班就當鍛煉身體散心了,自己一個人在家沒意思,上上班和大夥在一起開心,啥鬧心事都沒了,對不?”
我說:“是,說的我都羨慕你了。”
“羨慕我啥?你可別羨慕我,其實我羨慕你們有家有業的,回家有個人陪著,身邊還有孩子,過日子也有奔頭。咱們誰也別羨慕誰,都有自己的活法,也都有自己的難處,自己難自己知道,不用總說出來,說出來也沒人替你,還得自己解決。所以說啥也別想,往前趕就得了,都是奔著死去的,目的地都一樣,誰也別羨慕誰,誰也別瞧不起誰,有多少錢死的時候也帶不走,沒錢的死的時候也有人抬,過了奈何橋都一樣重新投胎,沒一個能回來重新活一回的,過好這輩子就完了。是不是?“
“姐,你說的有道理,聽你說話心裏敞亮。”我說。
“敞亮吧,以後沒事多找姐嘮嘮,別總一個人喝酒,喝酒的時候想著招呼我一聲,我好好跟你講講,興許一高興給你找個鐵子呢,姐認識的女的可多,都不是一般人,比我會活,滋潤著呢。”她說。
“和你聊天就行,和別人怕咱們檔次不夠,嘮不到一起去。”
“嗬嗬,那是你沒和她們嘮過,都差不多少。”她說:“人呀,也就在臉蛋上有個好看賴看,把臉一擋上都一樣,分不出啥來。要是真能分出高低來還得看良心,看人做的正不正,人這輩子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虧心事做多了覺都睡不好,長得好看也那樣,還不如長得不好看的呢。”
“跟你說老弟,姐這人就是太講究了,心好,總是讓人騙。有一點姐敢保證,到現在沒做過虧心事,沒騙過人,沒坑誰害誰。”她歎了口氣,然後說:“就他媽的讓別人騙了,跟你說其實姐挺恨你們省城男的,就張濤那樣的我對他多好,他還跟別人好,把我甩一邊了,有他後悔的時候-——他那就不是人。”
說完她還要喝酒,我說別喝了,咱們回吧。
她有點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