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狼煙 第九十八章 夜逃
是夜,一輪圓月掛在當空,小沙彌、薛太歲和大喇嘛鳩摩羅候團團圍桌,一桌子菜熱氣騰騰,時值臘月十五,金閣寺就隻有這三人。
薛太歲偷眼看大喇嘛,仿佛消瘦了一整圈,心下納悶,難道是練功過於勤苦了嗎?大喇嘛看出他心中疑惑,放聲道
“我這後院當中有一水池,每日裏無人敢靠近,因為血煞之氣衝天刺鼻,乃是我佛門的血池沼獄,專門整治不服佛法的妖魔惡人。
千百年來已不知道多少凶徒命喪於此。
這血獄之水酸性極強,便是精鐵下去也被消弭無形,你身練就金鍾罩,又有那金色血脈助你一臂之力,可往血獄一試。
隻要耐得過一月,體內的塞外寒鐵必然被血池沼獄所化,當然你的身子骨得要禁得起,禁不起就是神魂俱滅。”
薛太歲心下大驚,此時方知大喇嘛折磨自己兩年的深意,急忙跪倒磕頭。
他與鳩摩羅候情分實則師徒,此刻看見大喇嘛一身蕭索,不由得悲從心來。
大喇嘛一把拉起他
“莫做這等無出息之態,我金剛門傳至你第十九代了,隻可做硬骨頭的金剛,不可做女兒態的懦夫。”
這句話沒有絲毫玩笑,卻是一本正經。
小沙彌嘴裏咬著豆沙包,忙問道
“大師傅,你和師兄竟然要去血池沼獄,那地方可是滲人,白天過去,就像進了屠宰場。
你們這一去,留我一人看管寺廟,我可是一個人怕怕的。”
大喇嘛此刻少見的慈祥
“沙彌,你伺候我三年了,也該有個前程,今日宴席過罷,你連同後院禪房裏的金銀都拿走吧,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走了就不要回來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你當年來過金閣寺。”
小沙彌一聽,“咕咚”一聲跪倒在地,眼含熱淚
“大師傅這是要趕我走,我可沒犯什麽錯事呀,餿主意都是師兄出的。”
說完,就偷眼打量薛太歲。
薛太歲渾然不在意,照樣大吃大喝。
卻聽大喇嘛一聲歎息
“你倆有所不知,我的大對頭就要找上門來了,我尚且不敵,如何還能護得住你們,早早遠走高飛為好。”
薛太歲早已知道大喇嘛身體有些不妙,但畢竟對其功力深信不疑,此刻猶豫開口道“
大師父何來如此之說,你一身不滅金身神功,天下罕逢敵手,什麽對頭打發不來,卻在這裏嚇小師弟。”
此刻拿起一個白饅頭,又給了小沙彌。
大喇嘛苦笑搖頭
“年輕人,莫要小看天下英雄,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你沒聽過拳怕少壯,棍怕老郎,劍修困於符篆,金剛不鬥修羅的說法嗎?
我那對頭是修羅城的絕世狠人,你切記,即便日後你不滅金身修煉有成,除非情非得已,否則萬萬不可招惹修羅城的人。
他們是天生的嗜血刺客,每人手中的兵刃能打金鍾罩,擅破鐵布衫,非同小可。即便灑家在全盛之時,勝負也是五五之數,更何況現在”
“更何況現在你已經進入到天人五衰的境地,不死不活,功力減半,鳩摩羅候,還不速速交出金剛骸骨,難道讓老夫親自動手,將你肉身毀滅嗎?”
一個淒厲的聲音從屋外傳來,仿佛夜空中的流星一樣寒冷。
薛太歲大吃一驚,以自己和大喇嘛的耳力竟沒有發現此人。
薛太歲吹滅了屋中的燭火,先扔出去一個凳子,然後緊跟著飛身跳出窗外。
抬眼望去,隻見房梁之上,立著一個高瘦的老者,麵皮仿佛紫色的豬肝,兩道胡須刷白,一對死羊眼望著自己。
一身青袍飄飄蕩蕩,肩頭扛著一根釣魚的竹竿。
大喇嘛坐在屋中,臉色凝重,推了一把小沙彌,小沙彌識趣急忙往內堂跑去。
大喇嘛口中喝道“拿摩阿彌達巴亞,灑家以為何方高人到場,原來是修羅城的魔帥天波金戈到了,失敬失敬。”
言罷,款掉肥大的僧衣,一身短打扮來到天井當院。
那天波金戈麵無表情,手中魚竿一劃,一道看不見的細線急急往後堂飛去,口中道“金剛門餘孽,一個也走不了。”
小沙彌“哎呦”了一聲,肩頭早給魚鉤穿刺,隻是忍痛不敢再出聲音。
大喇嘛眉頭一挑,手掐一個指訣,冷哼道“以大欺小,算什麽本事,金剛禪指。”一道指力勁風,打在那條無形細線之上,魚鉤“啪”的一聲鬆了開來,小沙彌手扶傷口,跌跌撞撞跑進後堂。
薛太歲眼前一花,天波金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房梁,“砰”的一聲,竟然和大喇嘛淩空對了一掌,刹那間塵土飛揚。
大喇嘛臉色凝重,一記金剛般若腿踢了出去,天波金戈將魚竿護在身前,硬生生挨了一記,退後半步,撣了撣身上塵土
“嗬嗬,天人五衰這麽強大,你的功力就剩下這許多了?”
大喇嘛眉頭緊皺,一連打出十五擊金剛鑽,一拳快似一拳,天波金戈一條竹竿左撥右檔,甚是靈巧,就仿佛空中飛舞的一個幽靈。
兩人都是以快打快,薛太歲在一旁竟然插不上手,暗道此人當真是好功夫,自己挨了金剛般若腿,早就閉氣倒地了,他居然隻是退了半步。
兩大高手性命相搏,自己定然要好好觀看。
眨眼之間,兩人已經鬥了五十回合,天波金戈那條魚竿神出鬼沒,一道道魚線竟然將大喇嘛周身捆綁的死死。
口中冷聲道“力道再大終歸是老夫的口中之魚,交出金剛骸骨,念你是一代宗師,自裁吧。”
大喇嘛嘿嘿笑道
“區區天蠶絲就想困住灑家,真是做夢。”
突見大喇嘛周身金光一閃,“砰”的一聲,周身的魚線盡皆斷裂,天波金戈手裏隻剩光禿禿的魚竿。
天波金戈一笑“為了一條天蠶絲,就頗費周折,你這以身為餌的法子並不高明。”兩人再鬥,金光青影交相輝映,鬥到一百回合,大喇嘛已然熱汗直流,噓噓帶喘,天波金戈也是鬢角見汗。
突的,大喇嘛一個進身,口中喊道“金龍羅漢力千斤,扛鼎拔山敵萬人。”
一雙蒲扇大手“砰”的一聲叼住了天波金戈的腕子,金光乍現就要將對方劈了。哪知天波金戈一雙手掌竟似泥鰍一般濕滑,不好拿捏,反而從大喇嘛手中滑了出去,手中竹竿突然“叭叭叭”暴漲了好幾節,一下子刺中喇嘛的大腿。
“噗”的一聲,鮮血噴灑而出,口中笑道“不滅金身不過如此。”
大喇嘛強行忍痛,口中叫道“不過仰仗兵器之利,有什麽好誇口的,再來比過。”天波金戈也不答言,搶身上前,頻頻發動猛攻。
這天波金戈手中拿的乃是十八節紫金杆,修羅城的秘寶,專破金鍾罩鐵布衫,再加之天人五衰破壞力極大,故而不滅金身也不能完全阻擋。
薛太歲暗叫不妙,如此比鬥下去,大喇嘛定然吃虧。
眼珠一轉,已然有了主意,趁兩人不備,一回身鑽進屋子拿出一個酒壇,兩個香蕉皮。
此時二人又鬥了五十回合,天波金戈大叫了一聲“中!”。
大喇嘛右腿又被刺中,鮮血迸流,但是一雙大手死死卡住天波金戈的左膀子,大喝了一聲“伏虎羅漢底氣讚,上推下按金剛纂。”
天波金戈方知對方拚著罩門被破,也要廢去自己一臂膀,於是運氣在左臂抵擋。兩人實是已經到了比拚內力的緊要關頭,薛太歲看準時機,拿起酒壇子照著天波金戈腦袋“我去你的吧!”
一個流星扔了過去。
天波金戈臉上一陣冷笑“雕蟲小技也敢欺我。”
左手與大喇嘛對峙,雙腳略微搓動,右手竹竿又再次爆長,酒壇還未及身,已然被竹竿點爆。
天波金戈正自得意,忽覺腳下一滑,正踩著兩隻香蕉皮之上,高手過招,哪裏容許半點馬虎,這一滑,頓時卸了力道。
大喇嘛雙手用力“給我開呀!”
“哢嚓”一聲,天波金戈一整條左臂膀被生生撕了下來,鮮血狂湧,內髒可見,頓時疼昏在地。
薛太歲猶怕對方不死,上前罩定天波金戈的腦袋,一頓金剛拳猛擊頭部,十二拳過後,腦袋已經搗碎。
大喇嘛急叫道“速速帶我去血池沼獄。”
薛太歲知道他罩門被破,功力定然急劇下降,急忙背起大喇嘛,一溜煙往後院血池沼獄跑去。
天上白影閃現,一個白眉道人腳踏飛劍而至,背影之處有十二把飛劍環成一周,似乎在保護主人。
白眉道人大喝“鳩摩羅候,哪裏去,還不交出金剛骸骨?”
大喇嘛已經幾近昏迷,低聲在薛太歲耳邊道“速去血池,這是太白宗十二天罡之一的淩雲劍仙,你萬萬不是對手。”
薛太歲發了狠,運足金鍾罩神功,一身鳥浮猿縱之法,開足馬力往後院跑去。
淩雲劍仙在半空中大喊“速速截斷此人去路。”
一旁不知多少白衣人影閃現,不斷用飛劍攻擊薛太歲。
薛太歲仗著肉身剛強無比,不懼飛劍,縱然有些飛劍刺入體內,他也渾不在意,幾十下跳躍,躲躲閃閃,一溜煙往後院去了。
淩雲劍仙空中冷喝一聲“哪裏逃!”背後十二把飛劍中的一把黑色長劍,無聲無息,一道劍光直刺薛太歲後腰,“噗”一聲紮了個透膛。
薛太歲強咬牙關,跌跌撞撞終於跑到了血池。
一路鮮血順著道路流淌下來。未料想眼前一個黑衣大漢,手裏拿捏著小沙彌哈哈大笑“守株待兔,未料想我丁坤也有走運氣之時。”
薛太歲眼見此人一身黑色衣甲,罡氣罩體,麵容看不真切,仿佛籠罩一團霧氣,知道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
周圍還足足有百十個兵丁,一個個彎弓搭箭,紛紛瞄準薛太歲。
薛太歲此刻心思如同電轉,暗道這些人的衣甲怎的竟是京西銳建營的號坎?
丁坤一臉獰笑“小子,趕緊把背上的大喇嘛交給我,咱們萬事好商量,不然我手裏的這個小沙彌,可是要一命歸西。”
薛太歲眼望小沙彌,此刻雙眼已經哭得摩挲,張口大喊“師兄救我,師兄救我。”身後的淩雲劍仙眨眼就到,口中喊喝
“不可,此人乃是青陽教的反賊,速速將大喇嘛交給我太白宗處理,封你為本門內門弟子,享受無上尊榮。”
薛太歲心中冷笑,強盜碰上賊爺爺,你太白宗趁人之危,卻也不是什麽好餅。
此刻,大喇嘛的聲音越來越低,在薛太歲耳邊喊道“不能讓我的屍身落在這些人手中舍身成佛,我之大願也”
還要說些什麽,卻是沒有了聲音。
薛太歲回頭看看半空中的淩雲劍仙,一臉倨傲;再看看眼前的丁坤,獰笑駭人;唯獨最後一眼望了望小沙彌,已經讓丁坤勒的喘不過氣來,眼中滿是求生之色,緊緊盯著薛太歲。
他本不是拖泥帶水之人,此刻麵臨生死考量,大義折磨,背背大喇嘛肥大的軀體,一個猛子,“咚”的一聲,跳入血池沼獄,血花泛起,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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