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詭異
趙大勇二人登時會意,吳猛將窗板一掀,卻見屋內收拾的幹幹淨淨,陳舊的木方桌上點著一支齊眉粗細的牛油大燭,燃的隻剩拇指長短的燭台,桌頂爬滿燭淚,顯是燃燒已久。
角落的炕塌之上,倚窗坐著一名年輕男子,穿著莊稼人身上常見的衫褲布鞋,上身的短褐衫子袖長及肘,其外並無罩衫,襯子一類,可說十分簡樸,男子低頭不動,似是睡熟,仔細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輕細的呼吸聲亦清晰可辨,並非是死屍。
但趙大勇卻覺的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太……太幹淨了!男子絕不超過二十歲,麵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說是十分英俊,臉部的肌膚光滑細膩,連一粒豆斑疤痕也無,眉毛似是經過精心修剪,斜飛入鬢,不見一根雜毛叉生,簡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著也怪。
雖是莊稼漢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罷,全部是簇新的,仿佛是靈堂前燒化的紙偶一般,假的混無半分真實之感。
趙大勇目力極佳,遠遠便見的男子低垂的頭側插著一根細細金針,正想上前察看,突然嘩啦一聲,似是有人打翻了什麽東西。
“我去後頭看看。”他對吳猛比著手勢“你保護薛帥。”
吳猛點了點頭,以肩膀支撐薛太歲半邊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著腰後的镔鐵環刀,雙目四下巡梭。
薛太歲這邊看著趙大勇離去,猛然低沉了一聲“是你把刀匣交給趙大勇的?”
吳猛一愣,嘶啞著聲音道“我怕主人有失!”
薛太歲上去就是一個耳雷子
“你個自作主張的蠢物,我能有什麽失,你可知道,這刀匣有多危險。
以你元嬰頂峰的修為和這老樹千年功力都鎮壓不住,萬一舍利佛再失了佛光,裏麵的刀出來,要死多少人!你想讓我變成天下人都懼怕的屠夫?”
吳猛低頭不語,臉上刺著的“刀奴”二字愈發明顯了。
薛太歲小聲道
“一會兒萬一有什麽問題,你帶著刀匣,跟上北鬥車一路往鎬京西南的李公祠跑,那車子自有機關,無需牛馬驅動,跑的很快。
你把這個刀匣背緊了,就是救了我的命,懂不懂,我的吳大爺。”
一麵說,一麵用手撕扯吳猛的臉頰,“啪啪”有聲,吳猛仿佛不知疼痛,傻傻跪在原地。
趙大勇掀開吊簾,見廚房地上碎了一把陶壺,後門支支呀呀的搖晃著,打翻陶壺的人卻已不知去向。
他自後門躥出,赫見門外一輛雙駕馬車,車內並置著兩具棺材似的長木箱,內襯的絲綢軟墊,被睡出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形輪廓。
與其說是棺材,更像是放置名貴刀劍之用,隻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貯恐怕是人而不是刀劍。
再往前約莫三四間房舍之後,也停著同樣款式的馬車,一樣無人看守。遠處屋舍後恐怕也是如此。
趙大勇滿腹狐疑,忽然掠過一念,不由的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內,見薛帥睜眼抬頭,似是恢複了意識,急的大叫“薛帥,我們快走!這……這是埋伏!”
薛太歲雙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內的年輕男子一眼,悶聲低道“他……那人,是死的?”
“不!”趙大勇麵色煞白,回頭急道
“那是炮製過的活傀儡,就是傅寶寶說過的鋼鐵無神身!”
村頭的這些房子裏恐怕都預放了一具鋼鐵無神身,她……她早料到了我們會來這裏!”
薛太歲猛地警醒,扶著兩人的肩頭掙紮站起。
“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們趕快離開!”
忽聽門外幾聲長嘶,騎來的那兩匹駿馬不知被做了什麽手腳,砰砰側身倒地,口吐白沫,眼見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時間,炕邊的窗板被悄悄推開,伸入一雙幹癟如柴的手臂,將年輕男子頸子間的金針拔起,男子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來,忽從炕底拔出一柄青鋒劍,整身直撲三人!
薛帥首當其衝,隨手拔出吳猛腰後的镔鐵環刀,另一手搭著趙大勇的肩頭,鏗鏗鏘鏘的與男子對過十餘招,雙方攻守兼備法度嚴謹,一時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那具年輕俊秀的“鋼鐵無神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劍越來越快,薛帥初初驚醒,手腕指掌不夠靈活,對招間被他一纏一絞,镔鐵環刀堅然落地。
男子乘勢一劍刺來,薛帥不閃不避,側頸讓劍鋒拉出一道長長痕跡,然後攢指成拳,一記金剛重拳轟擊重重搗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雙腳離地,摔落時屈膝趴跪,整個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來。
薛太歲彎腰拾起镔鐵環刀,猛然穿牆刺出,隻聽的窗板外一聲慘叫,一名仆役裝扮的矮小老頭被刀鋒貫穿背門,登時斃命。
“快……快走!”薛帥拔刀還鞘,麵如淡金,唇畔淌出血絲。
“嗯。”趙大勇帶著兩人穿出後門,將馬車上的長箱拖下丟棄,將薛帥安置在車廂裏,駕車飛快衝出道路。
遠處忽有煙塵逼近,來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獵獵飄揚,似是女子裝扮。
“那妖小娘皮追來啦!”
薛帥急急掀簾,撫胸道“往……往水邊去!咱們找地方渡江,才能擺脫小妖婦!吳猛,記住灑家跟你剛才說的話!”
說完立刻靠著廂板盤腿閉目,頭頂漸漸冒出氤氳白霧。
他必須爭取時間盡力恢複功力。
倘若傅寶寶有能耐先移走整座村莊的人,安排眾多鋼鐵無神身在此等候,隻為了預防茶鋪的第一線伏殺失敗,還有第二道防線可堪彌補。
那麽,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王還有第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線。
而那具鋼鐵無神身的實力,則令薛太歲心驚肉跳。
根基深厚,反應靈敏,要說有什麽美中不足的,就隻有“無人操縱”而已。
他不敢想象方才若是傅寶寶在屋裏,那場戰鬥的接過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傅寶寶在茶鋪中所展現的實力,尚不及她實有的五成,關鍵便在於傀儡素質的良莠。
葉玲瓏承諾的援軍呢?是全都被消滅了?還是她根本就不曾派遣?
可……可惡!拉北鬥車的兩匹木馬發足狂奔,但吳猛畢竟沒有黑夜驅車的本領,輪軸在碰撞間不住發出令人膽寒的崩裂聲,車廂彈撞之劇烈,離翻覆僅隻一線。
夕陽剩下地軸彼端的最後一抹暈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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