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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醉漢

  發話醉漢名叫魏冉,乃附近村中土豪,天性吝嗇,愛占便宜,知道陳三好說話,一麵推說年景不好裝窮,約了酒友來此賒酒。一麵卻說善門難開,大發牢騷,想討主人的好。下餘酒客聽了,俱都不服,因對方有名的土豪地痞,仗著有點蠻力,強橫霸道,口口聲聲咒罵貪官汙吏,平日卻與三班六房中人勾結,無事生非,受害的人甚多,全都敢怒而不敢言。老幺見他說話傷眾,連本來想就便喝兩杯解寒的興致,也被打掉,微笑了笑,也未回答,裝著客人等用酒肉,自向陳三買了一大壺酒和牛肉及豆腐幹等下酒之物,方要回去。


  魏冉見老幺不曾答話,眾人多半交頭接耳,知是說他隻許自己吃人,不許別人賒賬,不禁惱羞成怒,倚著酒興,大聲說道:“其實,陳老三賒與他們也不相幹。今日總算事由我起,到了明春,凡是欠你酒賬的,如不本利交還,由我代你討債,包你分文不短。


  請把新出鍋的牛肉切一大盤來,吃完,明春一總算賬。”話未說完,忽聽一個啞聲啞氣的外路口音笑道:“原來還有包討酒債的,怪不得主人這樣慷慨。我今日剛巧帶錢不多,煩勞店主人記上一筆,到了明春不還,由這人來討,準保本利交還,再加一套牛打滾如何?”


  老幺一聽,便知魏冉仗著一點蠻力,又種著三百多畝旱田菜園,暗中勾結官差,倚勢欺人,終日裝窮,一毛不拔,今日也許碰到釘子上去。朝那發話之處一看,迎麵一張小桌,板凳上麵坐著五人,三個均是相識村民,隻有兩個生臉。發話的是個瘦子,戴著一頂氈帽,其貌不揚,同伴身材較高,像個文士,身旁各放著一個包裹,桌上所要酒食甚多,表麵好似兩個趕長路的,急切間看不出是什行當。瘦子一麵說話,一麵斜視魏冉,正在冷笑。


  魏冉同坐酒伴姓張,乃本村惟一自耕自吃的小康之家,魏冉因當地隻自己是首富,卻向陳三賒酒,不好意思,拖他同來。張老人最本分忠厚,酒量頗好,雖不願作那無恥之事,無奈平日受欺,不敢不聽,隻得隨了同來,暗中告知陳三,酒賬由他日後設法來還,隻是不可泄漏。陳三隻笑了一笑,也未答話,跟著,本村窮人全來賒酒。


  魏冉覺著眾人不能和他比,越看越有氣,正想借題發揮,一聽有人發話,語中有刺,不禁大怒,剛把兩道濃眉一豎。張老恐怕惹事,連忙勸阻。旁坐瘦子已到了麵前,笑嘻嘻說道:“你是包討爛賬的麽?我今日正好手中不便,想和主人賒賬,又沒那厚臉皮,請你代記一筆,明春去往老河口尋我討要,休說本利全清,連你來往盤費,我都包給,你看如何?”


  魏冉還未開口,張老人雖忠厚,幼年時曾經往來江漢一帶販賣貨物,不似魏冉土包子,隻在家鄉欺壓善良,又上了一點年紀,頗有經曆,比較眼亮,早就覺出來意不善,連忙起身,賠笑答道:“此是小事一段,便主人陳三弟也極大方。尊客手中不便,由我會賬便了。”


  經此一來,魏冉本可就此下台,無如天性強橫,自覺是個地頭蛇,卻被兩個外鄉人說了閑話,當著眾人,不好意思,又見來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揚,起了輕視之念,大喝:

  “張老爹莫管閑事!”在座酒客,本鄉本土,有家有業,這廝外來野種,知他是誰!未句話還未說完,瘦子突然把臉一沉,冷笑道:“你這鬼蛋,如何出口傷人!”話方出口,魏冉已縱身而起,朝瘦子揚手抓去。瘦子身形微閃,便自抓空,冷笑說道:“這裏人多,如若講打,到外麵去!”同時,陳三也急慌慌趕了過來,橫在二人中間,不住打拱作揖,連說好話。


  魏冉見有人勸,越發膽壯氣粗,追撲過去。瘦子自不肯讓,正往前迎。陳三恰巧往後一退,擋在二人中間,一個閃避不及,吃瘦子微微撞了~下,人和彈丸一般撞出七八尺遠近,吃土牆一擋,叭的一聲,滿屋震動,屋頂泥沙紛落如雨,陳三已就勢跌坐地上,呼痛不止。另一中年文士,忙趕過去將人扶起,又聽陳三“噯呀”了一聲,眾酒客當時一陣大亂。女主人是一三旬少婦,嚇得直喊:“諸位快些勸住,打死人了!”


  魏冉不料瘦子這大力氣,陳三那麽一個大人,才一近身,竟被撞出老遠,最厲害是,抓人時陳三隔在當中,正由身旁彈出,自己人未抓中,反吃陳三的手甩中左肩,來勢又猛又急,好似挨了一下鐵棍,其痛徹骨,身子一歪,“噯呀”一聲,跌向地上,看出厲害,哪裏還敢發狂?暗忖:這一下誤傷,打得半身酸麻,如何能與敵人爭鬥?眾目之下又無法下台,正待裝著酒醉,賴地不起,瘦於已冷笑戟指喝道:“我不打躺下的,有本事滾起來!”


  魏冉看出對方難惹,銳氣已挫,半身酸痛,如何還能與人打架?對方偏在叫陣,無法下台,正自為難,瘦子同伴忽然走過,說道:“這類豬狗不如的地痞,和他有什話說!


  既是虎頭蛇尾,由他去吧。”瘦子氣道:“我最見不得這樣土棍子!”說罷,抬腿一腳,把魏冉踢了一溜滾。魏冉覺著大腿上又似中了一下鐵棍,疼得殺豬一般嚎叫起來,惟恐瘦子再踢二腳,心中發慌,強忍傷痛,連滾帶爬往旁一躲,忘了身後那堆地火。


  這一打架,火旁酒客已全驚避,魏冉這一腿掃向火上,衣褲立時點燃,帶火枯枝四下飛射,連同火星熱灰灑了一頭,燒得滿地打滾,神情越發狼狽,口呼饒命不止。文士打扮的一個埋怨道:“四哥就是這樣疾惡,這類無知地痞,何值你我動手?各自飲完殘酒,上路去吧。”說時,魏冉已被張老和眾酒客將身上的火撲滅,扶了出去。


  陳三也一扭一拐,哭喪著一個臉,爬了起來,一麵請眾酒客歸座,一麵賠著笑臉,對那二人道:“二位尊客,可還吃點什麽熱的?”文士笑道:“我這位四哥脾氣太暴,累你受傷,太對不起了。”陳三朝瘦子看了一眼,笑道:“好在不是存心,隻怪我運氣不好,差一點沒有送命,撞在牆上還是便宜。這位尊客力氣真大,將我撞出那遠,竟會不曾受傷,隻後背心被土牆震了一下,稍微酸痛,並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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