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誌正在觀望,忽見老人走往西偏殿內,把手一揮,微聞一片哀號悲泣之聲。一陣黑風過處,由殿旁甬道小門內擁出一夥斷頭折足,五官殘廢,鳩形鵲麵,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罪囚,男女老少,僧道俗家都有,為數不下一二百個。才一出現,便環跪地上,不住哀號求告。大意是說:“以前無知冒犯,已受苦難多年。神主當初曾允,隻等所受罪孽一滿,便可投生轉世,今已多年,除受煉魂之慘,並服苦役而外,一直未和神主見麵。今將我等喚出,必是有了生機。還望大發慈悲,寬我等既往,一體釋放,感恩不盡。”呂誌看出那夥人與前見惡鬼不同,無論如何看去,均是原形。料是受害的人,不知何故,被老魔頭擒來,在此受罪。左道煉魂之法,曾聽說過,最是殘酷,不由氣往上撞。經此一來,越發斷定老人是那魔頭,當時便想趕去。後來試出鐵環十分奇怪:自入魔宮以後,不特遠近均能透視,如放眼前,連對方說話也能聽出;隻一拿開,便不聞不見。暗忖:“老魔先藏之物,必關重要。現在寶環透視之下,不特門戶途徑全在眼底,連對方動作也是一覽無遺。好在老魔隻有一人,下餘不是受他嚴刑禁製的惡鬼,便是受害的人。自己毫無法力,深入重地,製勝艱難,如往法壇將所藏之物先得到手,也許能占上風。還有此壇許是邪法埋伏的樞紐,如能就手破去,也減好些危害。”
主意打定,仍不放心,又用鐵環四下查看,除老魔頭外,果無他人。隻先前那群被害人擁出的甬道盡頭之處,有一廣約畝許的地牢,裏麵囚人,十九被老魔喚出,正在西偏殿內環跪哀號。下餘還有十餘囚人,多是僧道一流。有的用鐵鉤鉤穿腳心,倒掛梁上,頭卻衝下。離頭五六尺,燃著一蓬碧陰陰的怪火,不時向囚人五官七竅之內鑽進。有的用尺許長鐵釘,把囚人手足作大字形倒釘牆上。有的仰臥一塊大鐵板上,由下麵冒起數十柄金刀,透身而過,刀尖向上,紮得人刺猖也似,刀尖上更有血焰不時湧起。囚人全身均被金刀刺穿,再經血焰焚燒,晃眼之間,皮膚全焦,眼看要成灰炭。忽然一陣黑風,由牢頂所懸一架七葉風車上發出,吹向囚人身上,重又複原,再去受那魔火金刀諸般毒刑。看去慘痛已極,覺著地獄變相,也無如此殘忍虐毒。心中憤極,決計破了法壇,拚冒奇險,也將這老魔頭除去。不忍再看,便將老魔來路避開,仍用鐵環觀察,由左邊覓路前行。為防萬一,始終未將鐵環取下。
魔宮甚深。正在邊走邊看,猛發現當中一層極華美的宮殿。內有一玉榻,上麵停著一具豔屍,赤身露體,一絲不掛。身旁四圍堆滿鮮花。這殿先前原曾看見,因玉榻上鋪著尺許厚的奇花異卉,四外又有繁花堆滿,屍臥其上,被花埋住,不近前不易發現。豔屍年約二十來歲,生得花容月貌,骨肉停勻,柔肌如雪,濃纖合度,安穩閉目,平臥花上。看去似比申無垢還美。再叫四圍的花一映,越覺光豔照人,不可逼視。呂誌人素剛正,先見赤身美女,不知已死,剛把目光移向別處,忽想起先前所見那些美貌少女全是惡鬼變相,心疑老魔又鬧懸虛。二次立定觀察,才看出這美女雖然豔絕人間,睡相卻不似個生人,竟是一具女屍。隻不知人死以後,如何還有這等美豔容光?因見豔屍朝天仰臥,豐乳纖腰,粉彎雪股,活色生香,隱微可見,不願再看下去。先疑有詐,因由環中觀察,隻是一具豔屍,別無他異,與前見惡鬼不同,也就不暇細想,重又前行。
剛走不遠,偶然回顧老魔,正坐偏殿,朝著麵前環跪的苦囚,含笑問答。一心想破法壇,那環又非對麵直看,不能聞聲,也未留神查聽所說何語。這時老魔忽似有什警覺,麵容驟變,把手一揚,那些囚人忽然同聲哀號,紛紛跌倒,就地化作一團團的黑煙,潮水一般往原來甬道中滾去,轉瞬都盡。同時老魔身形一閃,忽化成一條紅影,當中裹著一個赤身血人飛起,先往前麵飛去。到了先前發腳之處,再往後宮一帶飛來,時左時右,神速異常,把來路一帶宮室全都走遍。所過之處,揚手便是大蓬中雜億萬金針,比血還紅的火焰,狂濤一般隨手湧起,將那一帶全部布滿。見無異兆,一閃收去。再到第二處,也是如此。似這樣,晃眼之間,呂誌便被迫近。如非老魔拿不準來人是由何方走進,宮殿又多,沿途撲空,延誤時刻,照那等神速,早被追上。呂誌看出是在搜尋自己,來勢如此猛惡,也自心驚。暗忖:“老魔邪法似極厲害,再不見機先行藏避,就許遭他毒手。
神僧命我到了危急之時,將環拋起,自有解救,何不試它一下?”心念才動,老魔已經追近,隻隔一層宮殿,晃眼必被追上。心更發慌,忽然急中生智,一麵緊握鐵環暗中查看,一麵改進為退,繞向前去。覺出雙方相隔甚近,老魔竟未發現自己,依舊往後宮一帶窮搜過去,漸漸悟出鐵環兼有隱形妙用。心神一定,膽又壯起。由此雙方如捉迷藏一般。
呂誌跟在老魔身後,尾隨到了未層法壇前麵,方始立定。見老魔似因尋找不出敵人形跡,滿臉惶急之容。站在壇前略一呆立,忽然恢複原形,仍是一個慈眉善目,滿臉笑容,須發如銀的紅衣老人。跟著張口一噴,立有一圈碧光飛起,大約丈許,懸向壇前。
再把手朝上一揚,碧光由濃而淡,內裏現出無數人物影跡,如走馬燈一般,一幕接一幕,演變下去。
呂誌定睛一看,先是一座崖洞,中一長髯道人,長身鶴立,相貌奇偉,望之若仙。
旁邊一僧一道:一是瘋和尚;另一道人正是日夜想望,急欲拜見的師父樗散子。瘋和尚似和師父爭論,隻聽不出說什話語。忽然霞光一閃,由內而外,全數隱去。光影變滅之中,仿佛那人口正是前月取蜂蜜的上洞,也未看真。跟著,便見瘋和尚駕著一道紅光,往臥眉峰下飛降。還未到地,麵容忽變,一片金霞湧過,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