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火車上(一)
林宇峰對後續的洞穴開發,沒有什麽興趣。隻是他已經知道,那些外來物種的大蝙蝠被有關部門清理掉了,一共有二十幾隻。同案犯供認,這是麻建兵等人想辦法走私進來的。開始是給它們喂食,後來這些大蝙蝠學會了以捕食小蝙蝠為生。
麻建兵等幾個主犯已經經過密道逃走。為他們提供物流服務的幾個公司老板陸續被警方刑拘。麻建兵的叔叔麻果敢更是聞風落荒而逃,公安部為此發了A級通緝令,通緝麻建兵,麻果敢和胡博等主犯。
林宇峰的懷疑是,這幾個人應該沒有逃遠了。也沒有條件逃遠,他們應該是藏在了某個地方。他們甚至可能仍然在洞穴裏。於是,他建議廣州警方聯合江西贛州警方,對溶洞二十公裏方圓內的所有死角進行搜索,並懸賞群眾舉報。這些工作林宇峰統統沒有參與,他和楚天燕一起回山南省城探親了。到了這個時候,林宇峰直接變得心無旁騖。他想和小楚把他們的事情定下來。
案子算是破了,又有楚天燕在身邊,林宇峰的心情好極。但是他也知道麻建兵,絕對不是那個最後的大BOSS。其中有個主要的原因是麻建兵的年齡根本不符。他實際上比林宇峰還小一歲。這個年齡操縱陳建國這樣的一批老毒物,顯然是不太現實的。
從麻建兵和陳家的交往,以及林國棟等人的行跡交集,林宇峰知道林國棟很可能就是他們幕後的那個人。說很可能,是現在苦於沒有證據動他。林國棟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在這個方麵他從來做事前都把自己擇幹淨。加上林國棟的父親是某大型央企的董事長,黨委書記。之前他還當過燕京市副市長,S省委副書記。這個人的兒子,沒有確鑿的證據是絕對不能動的。沒人敢承擔打草驚蛇的後果。
簡愛國和李垂楠私下碰過頭之後,連正麵接觸林國棟都沒有做。他們唯一正麵接觸的是麻建兵的父親麻奇誌。並對麻家的夜總會進行過突擊搜查。當然也查出了一些黃賭毒,但都不是什麽擺得上桌麵的大問題。麻家的企業也乖乖停業整頓了。
應該說,這些人都是老狐狸。
談話中,麻奇誌直接說:“建兵這幾年就管著夜總會。後來他就和他叔叔一起做生意了。說我們父子倆早已反目成仇,你們可能不信。但是我和我弟弟反目成仇,則是圈內很多人都知道的。他是他,我是我,他不走正道,以前我還幫過他。後來看出爛泥糊不上牆,我就直接不管他了。倒是他們叔侄倆臭味相投。沒想到居然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了。不管是我的兒子,還是我的弟弟,國法無親,誰的賬誰自己扛著。用句老時代的話說,我和他們堅決劃清界限。我這裏公司要有問題,也歡迎公安隨時來調查。”
從這為大老板諄諄而談的語調裏,代表警方談話的簡愛國感到的是底氣。麻家的企業不是一點毛病都沒有,那樣反而不正常。問題有,但是不嚴重。看你能拿我如何。其實,麻建兵並不是麻奇誌唯一的孩子。麻建兵還有一個姐姐叫麻建紅,現在是她父親的左膀右臂。
人家這幫人在行事之初或許早把最壞打算準備好了。當然了,也可能麻建兵幹這樣無法無天的事情,他的父親真不知道。作為人之常情,麻奇誌也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兒子這樣吧?
郝鵬跟著簡愛國去找得麻奇誌談話。他看到的是一個受到沉重打擊的父親和兄長。是一個對親人犯罪痛心疾首的中年男人。雖然憔悴悲戚卻語調從容,完全看不出遮遮掩掩的樣子。
談話之後,警方在全國範圍通緝這三個人,而且也嚴格進行邊控措施。
林宇峰知道證據雖然還沒有,但是短兵相接刺刀見紅那是絕對的了。他甚至已經看到了林國棟那一雙血紅的眼睛,在惡狠狠地盯著自己。林宇峰小心翼翼地活著,他也把自己的一雙眼睛隔空看著林國棟。對於這個人,林宇峰的感情是複雜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就像他無法麵對林國棟的妻子黎曼。
如今,孩子和和黎曼的不正當男女關係,將是林國棟對林宇峰最後的撒手鐧。也是林宇峰身上沉重的十字架。如果在關鍵時刻,林國棟把它甩出來,足以讓林宇峰徹底的身敗名裂。對於別的林宇峰或者不在乎,不重視,但這件事一旦曝光,對他和楚天燕的關係也將是生死打擊。一句話,直接可以毀掉林宇峰。盡管毀掉的隻是名譽,盡管這回兩敗俱傷。
實事求是地說,林宇峰並不想和林國棟為敵。即便是他知道林國棟掌握暴力群體,可能在遙控著某一個犯罪集團。就因為黎曼,林宇峰不會嫉惡如仇地去和對方死磕。
林宇峰沒有這樣的實力和本錢,他一步一步走到這今天的地步,已經沒有了後退的可能。他知道警方已經對林國棟和麻奇誌使用了技偵手段。不管你如何老奸巨猾,總有失去方寸的可能。警察就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你。
林宇峰是在一個夜晚從廣州買硬臥回北方的。他想在楚天燕回去上班之前,帶她回一次自己的老家。林宇峰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現在他的爺爺奶奶就代行父母的職責。
爺爺和奶奶半年多以來擔驚受怕,心理橫遭打擊。現在總算有點否極泰來的感覺了,兩個孫子都能夠平安歸來。兒子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做硬臥是小楚提出來的,其實他們完全可以坐飛機,三個小時就可以到。而坐普通特快的話,則要十三個小時。夜晚走的話,兩頭都是夜晚。對這樣的事情,林宇峰無可無不可。反正隻要不耽誤事情就好。在動身之前,他和楚天燕在李垂楠的家裏吃了難忘的一餐飯。
李垂楠的老婆那雙擺弄屍體的手,卻能做出一桌子美味的飯菜。林宇峰故意吃得滿頭大汗,其間還和李垂楠喝了點酒。這次喝的是紅酒,每人一高腳杯。兩位女士都沒有喝。
“小林,第一次到我們家裏來就大快朵頤。沒產生不好的聯想,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老李在家裏沒少誇你。你這樣的人應該留在政法機關,在社會上做事,實在是委屈了。”女法醫對林宇峰的姿態十分欣賞,不斷地給他夾菜。
李垂楠在旁邊開玩笑說:“老婆,你可別過於殷勤啊。別叫小楚看著不爽快。老實說,我也不爽快。”說完就咧著嘴吃吃地笑。
“李垂楠。你大小是個支隊長,少在家裏當著弟弟妹妹沒皮沒臉啊。我給你留著麵子呢。”女法醫麵目姣好姿容婀娜,完全不顯年齡。她還伸出自己的筷子要打李垂楠的頭,叫李垂楠躲開了。
林宇峰就和楚天燕羨慕地笑,難得見到兩個活得如此純真的夫妻。
“嫂子,你放心。你叫小林吃得越飽我越高興,這樣就省下火車上的一頓飯錢。”楚天燕說著,也給李垂楠夾了一片燒鵝肉。
李垂楠趕緊夾起來吃掉了。
“李支隊,你們這邊抓人的節奏要緊湊。懸賞金額可以從十萬再加一點。這麽大的案子,對於主犯十萬的賞格有點少。”林宇峰扒著米飯說道。他也有些後悔,這件事他做的不果斷。他不願叫陳冰麵對自己的槍口。
“我知道,明天我就到局裏匯報一下你這個建議。麻建兵這些人,說他一句罪該萬死,一點都不誇張。”談起工作來,李垂楠的表情是嚴肅的。
“我曉得,我這一次把某個人得罪到家了。他很可能會對我抓緊報複。”林宇峰思量著說。
“小林,你不要這麽悲觀。這個時候,這個案子已經驚動了部裏。現在沒有人敢在風頭浪尖上動你。但提高警惕什麽時候都是必要的。狗急跳牆,有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可能性不能排除。”李垂楠說。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們會狹路相逢的。我的心裏也做好了準備。”說話間,林宇峰抬起頭。他看到李垂楠家裏的一副大照片。那是李垂楠和妻子的結婚照。照片中的李垂楠佩戴中校軍銜,和美輪美奐的女法醫珠聯璧合,郎才女貌光彩照人。兩位新人的眼光都是幸福而溫暖的。林宇峰自己十分羨慕這樣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還能不能擁有這樣的眼神了……
一直到林垂楠夫妻把他們送到樓下,林宇峰都在沉默著。頭有些暈暈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林垂楠執意要把林宇峰送到火車站。他沒有開車,而是選擇了和林宇峰小楚一起擠地鐵。地鐵雖然有些擁擠,但是快捷,不存在等紅綠燈堵車的風險。
從火車站的地鐵口出來,在夜晚的涼風裏,林垂楠和林宇峰握手而別。
“小林,我知道你不能喝酒。但是這一路上,一定要照顧好燕子。我這邊的工作會緊鑼密鼓的。多保重。”
上火車的時候,林宇峰和楚天燕都穿著便裝。林宇峰難得有了一種苦盡甘來的感覺,終於可以暫時鬆一口氣了。但是他也知道,他和林國棟的交手沒有結束。
在等待上車的時候,林宇峰的眼睛警覺地打量著附近的每一個人。男女都看了一個遍,對有那些眼神遊移的人,他就會一直直直地盯過去,直到對方退縮。
應該說這樣對人的盯視是十分沒有禮貌的,但林宇峰今天非要在別人臉上看到林國棟的影子。楚天燕說:“你這是幹啥啊,跟個黑社會地痞一樣,到處這麽看什麽?本來我們就是普通旅客,現在你這麽一看,倒是人為的叫人矚目了。”
林宇峰覺得小楚說的有道理,這才收回了自己銳利的目光。他不是個警察,沒有配槍的權利。小楚是出來度假,也沒帶著槍。但是在廣州的兩天裏,林宇峰重新給自己買了一把瑞士軍刀。這一次看著很像是正品。有這把刀子,林宇峰足可以防身了。
車站的工作人員開始檢票,林宇峰就讓楚天燕站在自己前麵。雖說他也知道,現在沒有了袁經理的手表,對方要找自己的難度陡然增大。假如,真的要在火車上碰到什麽人。那也隻能算是巧合了。林宇峰記得上一次坐火車回家,就是在車上遇到了逃難的陳冰,然後兩個人又一次糾纏在了一起。
這些遭遇,隻能說是冤孽。
也許遇到什麽人是上天有意的安排,用來苦其心誌,勞其體膚,但林宇峰希望得是一個無遮無攔的旅途。任何的意外都是不可接受的,尤其在他帶著小楚的時候。
通過李垂楠,林宇峰給自己和小楚賣了一個中鋪,一個下鋪。盡管現在坐火車不再像過去,臥鋪票一票難求。可要買到好鋪位,還是要費一點周折的。
林宇峰叫小楚睡在中鋪,自己睡在下鋪。如今時令還在春天,睡在鋪位上,隻需要脫掉上衣就可以了。
上車之後,林宇峰和小楚沒有什麽交談。兩個人就上到了自己的鋪位休息。小楚倒在那裏翻手機,林宇峰則百不聊賴地閉上眼睛養神。這個點火車上還沒到熄燈時間。很多人都在坐著閑聊。
林宇峰沒有心思加入,他閉上眼睛在胡捉摸。說句實話,這個時候在火車上,林宇峰閉上眼就會很自然地想起陳冰,想到陳冰如今的遭遇。對她忠心耿耿的阿星已經死了,她跟著麻建兵和胡博這兩條居心叵測的豺狼,會有什麽好結果呢?
想著想著,在上麵鋪位投下的暗影裏,林宇峰不知不覺想起自己和陳冰經曆的種種。兩個人那些恩愛無間的場麵就像電影一樣,在麵前閃爍。想著想著,林宇峰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麵。可是他知道自己對發生了的一切,已經無能為力。
就在林宇峰要拭去臉上淚水時,楚天燕從上麵探頭下來看到了這一幕。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