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入土為安
一共是八個黑色楷體字，每個字都有桃核大小。看上去十分醒目。應該說，隻要是從這一條通道裏走過的人，都會被這一張字條吸引過去。林宇峰直接慌了，他指著自己父母的遺像，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楚天燕從後麵上來，一看那張字條，馬上從林宇峰身邊擠過去。他惦著腳跟把字條輕輕地撕下來了。原來是用雙麵膠條貼在那裏的。
與此同時，林宇峰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他雙眼無力的看著骨灰盒上的父母。那是父親母親的結婚照。照片是在縣城照相館照的。照片上的父母雖然離著很近，但是臉上的表情明顯是不大如意。那時候正是林強和林宇峰的媽媽鬧別扭，被迫回來結婚。他不敢不回來，要不就得去蹲大獄。
“你別這樣，一定要堅強一點。那是你的.……是叔叔阿姨吧？是的話，你把他們請下來吧。咱們到外麵去祭拜。阿姨長得真漂亮。”倒是楚天燕臨危不亂的樣子感染了林宇峰。她把林宇峰從地上攙扶起來。隨後，林宇峰就把父母的骨灰從格子裏慢慢地搬下來了。
當初送父親來，為了搬運方便林宇峰在殯儀館裏訂做了一個木托盤。正好可以把父親母親的骨灰放在一起。這樣要是往下搬運的話，隻端著托盤就行了。
林宇峰臉色陰沉木訥地端著托盤往前走，楚天燕在旁邊攙扶著。兩個人走到室外陰冷著的雨地裏。等他們走到祭拜堂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了。楚天燕趕緊拉住林宇峰說道：“咱們不在這裏了，到外麵去。那邊有一棵鬆樹。就到鬆樹下麵吧。”
鬆樹下麵緊挨著一塊墓地，那裏有一個小型的水泥祭桌。楚天燕幫助林宇峰把骨灰盒安排到祭桌上，然後她就跑出去取那些香燭祭品。東西都在一個黑塑料袋子裏裝著。
牛毛細雨裏，林宇峰淚眼迷糊，他直接就跪在了水泥地上了。林宇峰心裏默念道：“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你們的兒子不爭氣，讓你們去到那邊還要跟著受人受侮辱。你們放心，兒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那個禍及死者亡靈的畜生找出來。樹欲靜而風不止，兒子的報應應該在兒子身上。連累你們，兒子我真是大逆不孝。”
正說著話，小楚已經一路小跑著趕回來。她看到林宇峰在那裏直挺挺地跪著，這才心裏鬆了一口氣。
小楚過來，幫著林宇峰把祭品擺好。
“先把紙錢和冥幣燒了吧，等會兒淋潮濕了就不好點火了。”說著話，小楚從兜裏掏出一個一元錢的打火機。猶豫了一下之後小楚摘下墨鏡，終於跪在了林宇峰的右邊。頓時，林宇峰的雙眼又被淚水模糊了。
楚天燕這一跪下，就等於是下定決心要做林家的兒媳婦了。這個讓林宇峰心中感動不已，他忙去抬手擦淚。
這邊楚天燕咬了咬嘴唇平下心後，開始點火。旁邊不知道是誰丟下一根燒焦了的木棍，她也撿了過來。楚天燕知道，要論起上墳祭祀這些事兒，林宇峰直接是個白癡。
楚天燕點著了火，也有樣學樣地跟死人說話：“叔叔，阿姨，我是小楚。是你們兒子宇峰的愛人。等我們回燕京去扯到結婚證，我就是你們的兒媳婦了。下一次再來，我就可以叫你們一聲爸爸媽媽。請你們放心吧，以後我會把宇峰照顧的好好的。叫他吃飽穿暖，叫他一起度日月。和他相濡以沫，患難與共。”
這是愛情的誓言，說給死者，更是說給生者。
火苗在霧氣裏呼啦啦燃燒起來，熱氣蒸騰開始烤著林宇峰的臉。在小楚得體的訴說裏，林宇峰仿佛看到了父親母親開心的的笑臉。在為自己的兒子找到這樣貼心的愛人而欣慰。
祭祀完了，林宇峰用牙齒把酒瓶蓋子磕開，把一瓶酒靜靜地倒在了灰燼上。然後，小楚跟著林宇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這個時候一個管理墳場的老頭跑過來幹涉。說他們在這裏祭掃不合規矩，破壞環境。
林宇峰正要發火，卻見楚天燕從兜裏摸出五十塊錢塞給老人。
“大爺，您老別見怪。我們在這裏也是迫不得已。今天人多，祭拜堂裏沒地方了。一點小心意，請您幫忙給收拾一下吧。”
那老頭撿了鈔票，果然不再聒噪。又說了一些下不為例的話，這才離開。
林宇峰把父母的骨灰盒又送回了格子間，然後在前麵雙手合十，默念道：“爸爸，媽媽，兒子想叫你們入土為安了。這個地方終究不是常年棲身之地。下一次再來，我會把你們接出去的。”念完這些，林宇峰就想起自己給父母帶來的恥辱。他重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說也奇怪，等祭拜完林宇峰再回到車上，他的發燒症狀明顯地減輕了。心情也好了一些。楚天燕在車裏一直不說話，她不時地從倒車鏡裏看著林宇峰的臉色。
直到林宇峰恨恨地罵出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個沒底線的王八蛋，不把他扳倒我誓不為人。”
等到林宇峰說話，楚天燕才提醒說：“下麵我們去哪裏，要是去鄉下的話，你需要到超市裏給老人再買點東西。”
林宇峰和楚天燕回到縣城，在最大的超市裏又買了一些禮物，然後就下鄉去了。這個時候林宇峰才給舅舅打電話，說了他來掃墓的事。
“大舅，你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不可以回我姥爺姥娘那裏。咱們見個麵，一起吃個午飯？”
林宇峰在電話裏囑咐大舅，一定要把他的戶口本帶上。
其實從縣城到林宇峰的姥娘家，開車的話二十分鍾就到了。應該說並不遠。林宇峰小時候，他的媽媽經常用自行車帶他到縣城看他爸爸。後來舉家遷往縣城之後，也是經常回去的。也是在這一條路上，林宇峰的媽媽遭遇車禍。
一路上看著農田風景，林宇峰都緊閉著嘴唇，除了非說不可的指路的話，多一句都不說。小楚看到林宇峰的臉色，知道他心中鬱悶。小楚的想法裏，所謂的男小三乃是針對陳冰所言。她哪裏知道，這是另有其人呢。
大杜莊坐落在黃台河邊上，村子很大，有幾百戶人家。而林宇峰的姥爺早年當過支部書記，後來他又把這個位置給了自己退伍回來的弟弟。兄弟二人在這裏虎踞龍盤，統治了村人幾十年。
林宇峰嘴裏的大舅，其實是他二姥爺的兒子。林宇峰自己的姥爺一兒一女。兒子現在還是村裏的書記。也算是有權有勢的家族了。
楚天燕開著車子，一聽到‘大杜莊’這個名字直接笑起來。
“哎呀好厲害啊，管不得你這麽能吃啊。原來是大杜莊裏長大的。”楚天燕這句俏皮話，讓林宇峰毫無準備。他忍不住破顏一笑。
林宇峰的姥爺已經七十多歲了，身體還很健壯。等小楚開著車子到達姥爺家裏門樓下的時候。舅舅一家人和姥爺姥娘已經等在那裏了。
林宇峰強打著精神從車上下來，把小楚介紹給了眾人。和林宇峰的爺爺奶奶一樣，他的姥爺姥娘看到楚天燕也是喜歡的了不得。這個不怪他們，主要是小楚確實是長得很出色。
進屋之後不久，林宇峰的大舅也開著車子回來了。大舅的父親已經於幾年之前病逝。而當初大舅當兵回來能去當警察，他的大伯也是出了大力氣的。因此，大舅對林宇峰的姥爺和林宇峰他媽都十分照顧。
村子離著縣城比較遠，於是由林宇峰的妗子和姥娘下廚，在家裏收拾了一桌席麵。小楚也想過去幫忙，被林宇峰姥娘堅決地推出來了。
“孩子，你和小峰屋裏坐著去。哪有第一次進門就下廚房做飯的？”
小楚沒辦法，就回屋裏坐著了。
幾個人在屋子裏聊天，相互問了問近況。林宇峰沒有敢說實話，隻是說在燕京一個律師事務所裏上班。而小楚的警察身份也一下子拉近了和大舅的距離。原來林宇峰的大舅已經是城關派出所的所長了。
吃飯時，林宇峰的姥爺摸著下巴笑道：“哎呀，看來我們小峰在燕京混的不賴。要不咋能找上這麽好的媳婦兒。”下麵，姥爺沒有像林宇峰的奶奶一樣，盤問小楚的家庭出身。這個老頭可是個鄉村政治家，知道說話分寸的問題。
比起爺爺奶奶來，林宇峰和自己的姥爺姥娘更親，他從小就是在這裏長大的。但是就算是這樣，很多話依舊不敢說，也不能說。
“姥爺，我這次回來給我爸媽祭拜。我忽然想應該叫他們入土為安了。這事兒您看有問題沒有？”
姥爺笑道：“這有什麽問題呢？不過這不是咱一家的事兒。還有你爸爸，你總得到省城去問問你爺爺。是願意就回咱們村裏來，還是去哪裏買一塊墓地。叫你爺爺拿個主意吧。那是他的兒子兒媳婦。”
姥爺說得對，這件事情林宇峰還真需要回去問問爺爺。不過照他的主意，還是希望父親母親能回到大杜莊，回到黃台河邊來。就是在這裏，他的父親母親相識相愛，度過了一生當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但是這裏麵還有個問題，在大杜莊一帶的鄉俗裏，女兒女婿死後埋到娘家的墳地裏，這是沒有先例的。還是姥爺豁達，在這件事上明白死者的心思。
同樣因為帶著小楚，林宇峰選擇吃完飯之後離開。臨走，姥爺和姥娘，舅舅和妗子，還有大舅，每家給了一千塊錢給小楚。一共是三千塊。怎麽推讓都不成。
姥爺說：“小峰啊，你要是在燕京買房子錢不夠，叫你兩個舅舅幫襯一點。他們都能拿出一點來。千萬不要客氣，他們不是外人。”
林宇峰自然答應下來。不過他和小楚的情況，買房子並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可老人家的好意，必須要心領。
因為怕被大舅發現昨天晚上住在縣城酒店，林宇峰出了村子先向南走了一遭。再繞一個彎子再回到縣城退了房，再上高速離開。這樣轉過來，該辦的事情總算是辦完了。下麵的一步是到省城和爺爺說說叫父母入土為安的事了。經過這一次紙條事件後，林宇峰覺得此事不宜再推遲。如果就留在鶴鳴縣裏，那就委托大舅給找塊墓地。省城是回不來了，也沒有必要回來。
來到山南省城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林宇峰像完成了人生大事一樣，整個人的精神輕鬆起來。原來不管多大的事情，隻要一步一步堅持向前，總會有撥雲見日的時候的。
還了車子，又補了二百塊錢汽油費。林宇峰車小楚還是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明天一早回爺爺那裏，把墓地事情一說，就等於沒有心事了。這樣的事情，最好麵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