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執手淚千行之一
在傷情稍稍穩定的時候,林宇峰想回燕京去。其實在心裏他十分掛念楚天燕。隻不過在青海軍隊醫院的幾天裏,他出於種種顧慮,沒有給小楚打過一個電話。他想,自己用黎曼的電話和小楚聯係是不行的。
林宇峰自己的手機還在西寧那個旅館裏壓著,他的想法是路過西寧的時候自己去取。現在該知道的情況他也知道了,該忙的活計也都忙完了。作為真正的劫後餘生,經曆過的無數次和死神擦肩而過,就樹這一次林宇峰最為凶險。而他對對方的懲罰,也是最凶殘的。一個鐵坨坨就把腦袋給打癟了。那個方麵甚至連回憶都不想回憶。他本不是個凶殘的人,心底的良知時時會自責。每每有人在江湖的感慨。也許是虱子多了不咬人,林宇峰已經殺了差不多十個人了。
陳冰的這一次被捕,不管她是不是受了傷,法律的懲罰是遲早的事兒。這麽多天裏,林宇峰費了千難萬險,他一直在等待陳冰落網的日子。現在這個願望成真,留給他的依然是悵然若失。待放下這一切之後,如果僅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對不起陳冰。也無法麵對陳冰和他相愛之後的種種遭遇。也許在麻建兵等人看來,林宇峰是使用了無恥的美男計後,才把陳冰一家人害得家破人亡的。
在經曆了最初的麻木之後,想起陳冰的遭遇林宇峰的心驟然地疼痛起來。當然了,他頭上的傷也一直在火燒火燎地疼著,時時有頭昏目前炫的感覺。身體上的痛苦容易忍耐,難忍的是心靈之痛。
孩子的危機已經過去了,剩下來的依舊是個爛攤子。朱平遠這次來,到醫院裏探視了林宇峰。林宇峰再三叮囑,不要把自己的傷情告訴黎曼。
“兄弟,拜托你了。我和她之間的事不足為外人道。當然了你也不是外人,能說的都叫黎曼去說吧。我這一次出來,原就是想拿自己的命去換孩子的命。結果孩子得救了,我呢也摸了摸閻王爺的鼻梁子。但是總算是全和著回來了。”
“宇峰兄,你和我大姨姐的事情,我不想多言。但是這一次來,我已經了解到,你在青海已經兩破大案。都是極其嚴重的暴力犯罪。受害者沉冤昭雪,酒泉之下他們也感激你。”
“那都是我們碰巧遇到了,想不破都不成。也許是這些人惡貫滿盈,該得報應了。黎曼的手機,你給她拿回去吧。那個號碼她還要繼續用。”林宇峰的頭上依然纏著繃帶,他的笑容並非是發自內心,隻能算一種自嘲。他需要的不是報答,而是平靜。
幾天之後,案件的偵查工作接近尾聲,林宇峰可以回到燕京去了。在他的堅決要求下,青海警方為他賣了一張軟臥車票。到西寧的時候,林宇峰親自去那旅館取回了自己的手機。
老板娘看到林宇峰的樣子,也知道了他是個追捕凶犯負傷了的警察,執意把那一百元錢退回來。最後,林宇峰也隻好道謝收下。
手機已經沒電了,林宇峰把它順手扔到了失而複得的旅行包裏。黃昏時分,沒有經過檢票手續,警察直接把林宇峰送到包廂裏。本來他們還想找人護送的,林宇峰態度堅決地拒絕了。此刻他隻想和陌生人相處,想想自己的心事。近來,他一直追求的案件終於要有突破了。或許陳冰知道有關林國棟的什麽線索。這些要到回燕京之後再了解。
這輛車要行駛一天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才能到達燕京。林宇峰自己在燕京並沒有熟人,想必也隻有東城分局的人去接站了。他走了,青海警方是肯定要把信息透露給簡愛國的。但願這一路上,不要再遭遇上次的事情,夜裏被人糊裏糊塗地襲擊。
警察們如果真的要給人賣票的話,像林宇峰這樣的情況,都是先上車後補票。車站派出所的人就能辦利索。林宇峰也說了,回去之後會把車票錢補回來。那送他的警察說:“你就別操心了。你的這些花銷,蘇州警方會幫你報銷的。你是幫他們跑案子。”
林宇峰便不再多說,到時候把錢還給朱平遠便是。
隨著一聲悠長的汽笛,在大西北夜晚清冷的燈光裏,那種橙紅色麵皮的特快列車徐徐開出了西寧車站。把這座著名的高原省城拋在後麵了。林宇默默峰坐在床前,呆呆地看著鐵路上的各種指示燈慢慢模糊。再想想幾天經曆的生死搏鬥,如同是一場夢境。現在雖然還有有很多的不確定,但是他終於可以作為一個普通旅客,進行一次普通的旅行了。對林宇峰來說,這樣放鬆坐一回火車就是幸福。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不管是痛苦還是欣慰,林宇峰都在向著最終的目的地邁進著。這一路的披荊斬棘,酸甜苦辣,生活從來就沒有對這個父母雙亡的孤兒慷慨過。總是叫他吃兩口黃連,加一勺蜜。
和林宇峰同一個包廂的是三個燕京媒體的記者。她們是到青海湖去采訪一個國際馬拉鬆賽事的。除了對林宇峰頭上的傷表示過同情之外,大家之間沒有多少話說。林宇峰自己隻說自己是在青海做工程的,受了工傷要回家靜養。
終究男女有別,大家之略談了幾句,人家就不理他了。都摸出手機在看東西。林宇峰是一個下鋪,他可以坐在窗戶邊上,看看外麵無盡的黑夜,偶爾路過的燈火聚集的城市,黑黝黝的鄉村,這一路走來等於是橫穿大半個中國。林宇峰不知道等他回到燕京之後,會麵臨什麽。不管是疾風暴雨還是細雨和風,他都要心平氣和地接受。也許,嗅到氣息的小楚會和自己離婚。每個人都有尊嚴。小楚做什麽都是不過分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他們的結婚就成了一個笑話了。現在已經很少有男女不是先有肉體關係後結婚的。而他們則是很罕見的一對,也是不能和外人說的一對。
一個人總不能永遠生活在懊悔裏,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林宇峰還要尋求正常生活。現在陳冰也成了他的一個心病。他該如何麵對陳冰呢?也許在陳冰眼裏,林宇峰是個不可饒恕的叛賣者。而在這個方麵,連林宇峰自己也無法理直氣壯。幸好,這一次陳冰不是被林宇峰親自捉住的。否則那就更加的難堪。
林宇峰不知道,他在這些所謂的公安同事眼裏是什麽形象。但是他們對他的行為做派,也絕不是全都讚成的。這也是出於自知之明,林宇峰一直拒絕進入警隊,以免授人以柄的原因。
在窗戶前坐夠了,林宇峰就來到自己鋪位上慢慢地倒下來。在青海動身之前,當地的警察給他弄了一個毛線舊帽子。讓他夜裏睡覺的時候戴著,防止走風。林宇峰沒有戴,他把瑞士軍刀折開,放在靠牆的床單縫隙裏。這樣,萬一遇到襲擊也可以有所反應。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日的驚弓之鳥,習慣成了自然。
夜裏除了照舊的迷夢,就是伴隨了自己一路的車輪哢嚓,林宇峰居然睡得很好。除了頭上的傷,他的其餘地方沒有問題。他甚至不需要什麽人來接他。
中午十一點多,晃晃蕩蕩的列車終於駛進燕京南站。這裏是終點站,因此下車的人很多。林宇峰不急,他坐穩了身子在窗口裏一直看著南來北往的人們。
二十分鍾之後,林宇峰在旅客出口看到了跛著腳的郝鵬。去年就是在這裏,郝鵬和楚天燕攔住了回家的林宇峰,要他為正義事業效力。
郝鵬看到林宇峰的樣子,隻過去拍了怕他的肩頭,說了一句:“小林,一路辛苦了。”
出了車站,上了警車,林宇峰默默地看著這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有好一陣,他和郝鵬都不說話。最後,郝鵬一聲不吭地把林宇峰拉到燕京醫大附屬醫院。
“你自己去吧,我就不陪你了。”在高大的醫院住院樓前麵,郝鵬停下車說。
“燕子她怎麽樣了?”林宇峰小心問道。
“怎麽樣,你自己上去看吧。做人,什麽時候都不能隻想著自己。”這是一句充滿了責備的話。
林宇峰戴上那帽子,從車上下來。今天的天氣陰沉沉的,但是燕京的溫度明顯比青海高。林宇峰咬著牙從車裏下來,下麵是他要麵對的結局。不管是好結局還是壞結局,林宇峰都要去看看。這一次沒死掉,但也叫他知道了那種接近死亡的感覺多麽可怕。這感覺甚至可以讓一個人放下生活裏的一切利害得失。比方說,隻要沒有人打擾,林宇峰甚至願意回到家鄉的小縣城,在那裏繼承父親的自行車修理鋪。隻有經曆過大起大落的人,才知道平凡生活的幸福可貴。
憑著模糊的記憶,林宇峰又找到了楚天燕的病房門口。一路上不斷地有醫護人員打量林宇峰腦袋上的紗布和帽子。這裝扮有些突兀了。
小楚的病房裏沒有動靜,林宇峰在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如果他一進門就看到陸科長那張可怕的臉怎麽辦?這個地方,如果可以自願的話,林宇峰真的不想再來了。一直到現在,他也不敢問自己一句,小楚是不是她心底最愛的人。在一年多的生活裏,林宇峰和好幾個女人有過關係。但是他也不管說誰是他最願意共度人生的人。這也許是亂花迷眼的後果吧。
有時候想到這個患得患失的性格,林宇峰就會想起自己過世的父親。這種事情上難道還有遺傳嗎?
有個女人從房間裏出來,一下就看到了走廊裏怪模怪樣的林宇峰。林宇峰看著這女人,臉上帶出尷尬的笑意。
“請問,楚天燕還住在這裏嗎?”
“你是誰啊?”女人不無戒備地問道。
“我是林宇峰,是小楚的.……”林宇峰欲言又止。
“奧,我知道了。你怎麽變成這樣了?燕子為了你又摔了一跤,我真不知道說你什麽。一個女孩子找對象找你這種人,算是晦氣。你快進去看看她吧。”女人麵無表情地說。這個女人在林宇峰看來,應該是楚天燕嘴裏的那個表姑。
隻要是陸科長不在,林宇峰就敢進去。這個彎子是繞不過去的。林宇峰吮了吮下嘴唇,慢慢地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開著燈,大窗戶外麵是無聲的都市天際線。淡淡的蘇打水味道彌漫在空氣裏。這間房子比他半月前離開那時沒有區別。楚天燕倒在床上,她的一條大腿重新打傷了石膏板。她倒在那裏一動不動。林宇峰進來,楚天燕微微地側側臉,當她看到林宇峰的時候,眼睛裏頓時充滿了光彩。
“你回來了?”
楚天燕溫暖地笑著,兩行淚從臉頰上滾落。林宇峰看出來那是一種又驚又喜的眼淚。
看著林宇峰,楚天燕從被子下麵伸出了一隻手來。林宇峰趕緊上去抓起來。楚天燕的手綿軟而有力,她定定地看這林宇峰頭上的紗布。林宇峰趕緊說:“我沒事,就受了一點皮外傷。你呢?”
不知道為什麽,問了這一句話之後,林宇峰的眼睛忽然模糊起來。他這才意識到,差一點就不能喝這個丫頭永別了。可是他需要的是還債,還不完的情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