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李淑娟
林宇峰如果知道在這裏遇到李淑娟，也許他是不會到這條街來的。這是一條小街，坐落在樂天瑪特大樓的後麵，那裏是背陰麵，即便是天氣好的時候光照也不好。都是些不大的商鋪。本來林宇峰並不需要到這裏來。商廈的頂樓就有賣吃的的，帽子和傘也都買了。來這裏逛一圈，純粹是出於一時的興致。
在這裏，林宇峰來尋找一種平淡寧靜的百姓生活。這樣的生活也是林宇峰所羨慕的。這裏的人平常麵對也都是柴米油鹽，凡人小事。林宇峰想不到別的，他隻願意遠遠地看看。看看那些柴米油煙，平凡人生。經過了那些打打殺殺，生生死死，林宇峰渴望換一種環境，換一種心情。他甚至回味起以前在珠峰大廈當保安的日子。那種當時覺得平庸無聊的生活，如今想來也溫馨無限起來。隻可惜的是，和他關係最好的老班長已經在監獄裏麵了。也不知道他的女兒怎麽樣了。
林宇峰在小吃街上漫步，他想尋找一個可以吃飯的地方。作為北方人，林宇峰的興趣不過是一碗手工麵。
雨細細地淋下來，若有若無。林宇峰站在一個連鎖麵館的門口，他在櫥窗的反光裏照看著自己的形象。戴上了那頂六十五塊錢買到的品牌棒球帽，林宇峰的形象不那麽嚇人了。雖然繃帶還能清楚地看出來，起碼他的頭頂被嚴實地遮住了。
麵館是中式裝潢，用落地窗和街麵隔起來，時間關係，裏麵吃飯的人還不太多。林宇峰輕輕地推開門進去，到收銀台那裏看了看，點了一份肉絲炒麵，一個涼拌豆腐絲，一碗麵湯。然後到一個臨窗的地方坐下來，一邊耐心等待，一邊看著外麵的街景。街麵上濕漉漉的，無數隻穿了各種各樣鞋子的腳走過。看著這些，林宇峰自失地一笑。覺得自己年紀輕輕居然像在懷舊。
也許，所有的懷舊和年齡無關，有關的隻是人生的經曆。有些人一輩子都是個長不大的人，有些人年紀輕輕就老氣橫秋了。比如說像林宇峰自己這種人。表麵上看著還是很年輕，但仔細看看臉上則缺乏朝氣，隻有疲憊。
在聽到女人的驚叫時，林宇峰的那份麵剛剛吃掉一半。發出驚叫的女人是和他背對背坐著的。在發出驚叫之前，林宇峰沒有聽到任何的異響。聽到驚叫的同時，熱乎乎的湯水就淋到了林宇峰的後脖子上。
林宇峰呼的一聲站起來，跳到過道裏。他的手裏抓著的是一副竹筷子。關鍵時刻這就是武器。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林宇峰看到一個女人的胸口粘著湯水和麵條。女人的對麵則是一個精瘦猥瑣的男人。男人對女人虎視眈眈的。那女人看到了林宇峰，本能地跑到他的後麵來了。
“我X你媽，我叫你跑，你這個婊子！拿錢養漢子。”
林宇峰已經看出來，剛才這女人是要吃麵，而這個男人悄無聲息地進來，端起麵湯碗就給潑過來了。因為憤怒導致的手頭不準，一些麵湯也潑到了林宇峰。
瘦男人惡罵著撲過來毆打女人。林宇峰一伸手就把他推了一個趔趄。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麵熟。
“你他媽的幹什麽，我教訓我老婆你也管！”瘦男人一臉戾氣，惡狠狠地看著林宇峰。
林宇峰打量著這個人，他臉色灰黃，氣息短粗，根本就不是個健康的人。奇怪的是發生了這件事之後，麵館的服務員沒有一個過來幹涉。
“你一個男人打女人，顯得你很有本事？兩口子打架也不能在共公開場合。你沒看到麵湯潑到我身上了？你特麽瞎啊？”看著那張叫人作嘔的臉，林宇峰氣不打一處來。這孫子，老子一拳就能廢了你。
“你他媽的別惹我啊，我有艾滋病。誰碰上我誰倒黴。”說出自己有艾滋病，這個貨色仿佛獲得了尚方寶劍，立刻不可一世起來了。
“你有艾滋病，那就去醫院治療。怎麽在這裏鬧得大家不得安寧？艾滋病就可以亂潑麵湯？”林宇峰不動聲色，厭惡道。
“你他麽多管閑事是不是？我的婆娘我打，你給我閃開啊，不然老子拿針頭紮你！”瘦男人盯著林宇峰，臉上帶著邪惡而快意的笑容。
林宇峰已經看到麵館的食客都被嚇跑了，服務人員也躲得遠遠的。林宇峰奇怪的是他們居然不報警。
這一刹那，林宇峰一下子就認出了眼前的男人。當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的時候，看到了滿臉蒼白像一隻受驚兔子的李淑娟。一時間林宇峰甚至想不起這女人的名字，隻是那個鴨蛋形驚恐的臉。林宇峰想起來了。經過刹那間的對視，女人也像認出了林宇峰。她伸出手來緊緊攥著林宇峰的胳膊喊道：“大哥，救救我！要不是為了孩子，我真不想活下去了。你這個畜生，你就是吸毒要錢，你活著幹什麽！不如被車壓死。”
“老子就是吸毒了，怎麽了！你特麽就是老子的馬，不給我錢我整死你！”瘦男惡罵。
瘦男人似乎沒有認出林宇峰來。他以為隻要一亮出艾滋病的招牌，是沒人敢穎其鋒的。這個店裏的服務員所以不敢報警，就是惹不起這個有名的潑皮。即便是警察來了，能怎麽樣呢？如果叫他恨上你，他就天天到這裏來鬧事。弄得生意都做不成。下一次，隻能是勸說女人別到這裏來吃飯了。
瘦男人惡罵著，真的從衣兜裏掏出一個一次性針管來。他攥在手裏，如同是一顆大威力手榴彈。他獰笑著，對著林宇峰逼上來了。林宇峰是不吃這一口的，他站在那裏盯著那小子的眼睛，寸步不讓。那女人則像個受驚的兔子躲在林宇峰身後。
“我X你媽，你還真要管閑事啊！”瘦男人見威懾無效，就咆哮著，抓針管就捅了過來。林宇峰伸手端起沒喝幾口的麵湯，麻利地潑了那小子一臉。麵湯沒有多少溫度，隻起到了驚嚇的效果。
果然，這一碗湯一下叫對方沒了方向感。他本能地驚叫著往後一退。
“你再罵我一句，我把你打癱了你信不信？你拿艾滋病毒針紮人，我這可是正當防衛。”
看著湯湯水水從瘦男臉上流到身上，再瀝拉到地上，林宇峰覺得十分快意。不得不說，從內心裏他就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尤其是麵對加到婦孺身上的暴力時，他的反應基本是本能的。
那小子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湯水，第二次惡罵著衝了上來。林宇峰眼疾手快，耍猴一般抓住瘦男的手腕子往上一提，下麵跟著一個勾腳就把人放地上了。
摔得不重，但是十分狼狽。地上的那些麵湯也起到了潤滑的作用。他手裏的針管在林宇峰的大力捏合下，手腕一疼也扔在地上。
“你不好再動，要不我的手段能把你治的大小便失禁，你信不信？”
瘦男領教到了林宇峰的鐵爪功夫，手腕疼得受不了。他知道在這裏再也討不到便宜。嘴上依然喝罵不已，但是他爬起來的方向，卻是離著林宇峰越來越遠了。
“你個臭婊子，今天爺爺我先饒了你。你就等著吧，不給老子錢，我把你閨女拉去賣給嫖客。你看看老子會不會做出來！”
說話間，瘦男過去拉門要出去。這邊廂林宇峰已經怒不可遏，天底下還有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
林宇峰迅速抓起桌子上的菜碟子，把那點豆腐絲兒倒麵盤裏，接著那盤子就飛盤一樣飛出去了。不偏不倚都砍在那家夥的屁股上。那小子挨了這一下之後，哆嗦了一下。一點氣焰都沒有，拉開門抱頭鼠竄。
對於這種已經被毒品抽掉了靈魂的人，任何道理都是多餘的，但對這種人的懲罰又不能傷筋動骨。再壞這也是一條命，是個人就有人的權利。打傷打壞都不好交代。
瘦男被打跑之後，麵館的服務員才敢過來。有個大姐笑著說：“這個瘟神，我們都是惹不起的。幸好先生您出手。”林宇峰說：“這種人簡直畜生不如。那摔爛了的盤子，我照價賠償。”
誰都沒有想到，把那個瘦男趕走之後，林宇峰還有心思繼續用餐。他又要了一份例湯，並給女人重新要了一份牛肉拉麵。
“哥，又一次見到你了。真是沒想到，你又救了我。”李淑娟一開口，眼淚就撲簌而落。
林宇峰說：“你過得怎麽樣？怎麽到這裏來了，我記得你不是在醫大附院那邊開店嗎？”說話的時候，林宇峰看到服務員麻利地收拾灑落的麵條和湯汁。對於剛才的打鬥，他們幾乎沒有心理負擔，因為自始至終他們都是旁觀者，並沒有得罪那個牛叉艾滋病吸毒者。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李淑娟並沒有什麽胃口，林宇峰又要了一份涼拌豆腐絲和鹽煮花生米。他喝著一碗新上的麵湯，繼續吃飯。李淑娟流著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臉。她似乎不願意向林宇峰訴說什麽。而林宇峰的問話也是程式性的，李淑娟過得好不好幾乎沒有問的必要。或者當著這些人她不願意多說吧。
“快吃飯吧，遇到麻煩就想辦法解決。實在不行就起訴到法院去，然後帶著孩子離開這裏。他找不到你，就不會禍害你了。”林宇峰好心安慰道。
李淑娟隻是哭，又搖頭又點頭的，不知道她要說什麽。
“快吃飯吧，吃完飯我幫你想辦法。不行的話，可以把他送到戒毒所去。”
“他已經去了好幾次了。戒毒所那裏都不願意收他了。”李淑娟淚眼看看林宇峰，囁嚅道。
林宇峰歎了一口氣，繼續吃飯喝湯。李淑娟這樣的人實際上和深圳那買衣服的女人是一樣遭遇。全國範圍內，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的，被毒品毒害了的家庭。
不久，林宇峰吃飽了。他看著李淑娟一口一口地把麵喝完。外麵的雨有些大了，很多人都打起了傘。雨霧迷蒙都是冷色調。
李淑娟總算吃飽了飯，又叫服務員打包了一個炒麵。林宇峰過去吧台付款，李淑娟客氣了一下就讓林宇峰付了款。然後很自然地兩個人相跟著從店裏出來。這時店裏的食客不少了，服務員們看著兩個人離去，都有點如釋重負。
“哥，你跟我到我家裏看看吧。你看看我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我的女兒好可憐啊。”
林宇峰把手裏的傘給了李淑娟，自己又到一個路邊店買了一把。他本來是想吃完飯回去睡一覺的，隻是看到李淑娟的淚眼，居然真跟著她往前走起來。一邊走他還在心裏一邊罵自己：你說你這叫什麽事啊，怎麽見不得別人的痛苦呢。
李淑娟的家在一個舊小區的人防地下室裏。林宇峰跟著她下去的時候，甚至聽到了某一處地方的滴水聲。這樣的地下世界，林宇峰有所耳聞，但是他自己從沒有領略過這個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