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永綿國門
林宇峰鎮靜地開著這輛二手中國吉利車,不緊不慢地跟著麻建兵的本田越野車前行。因為夜晚的混亂,人們無序的亂串,所有公路上的車輛都跑不快。林宇峰並不著急,因為這樣的環境裏麻建兵也沒法獨善其身。
從南戎不大的市中心突出來,林宇峰看到麻建兵在向永綿口岸的方向行駛。這是條雙向四車道,平時車輛繁多的交通要道,如今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大量的人和車輛都在逃命。男女老少,人們拖家帶口從這條路上跑向中國。那是一塊平安之地。
林宇峰看過不少軍警題材的影視劇,那裏麵警匪的追逐場麵都是扣人心弦的。而他遇到的這個場麵恰恰相反,無論是他還是麻建兵,都想快點脫離這蝸牛一把蠕動的車流和人流。可是他們被裹挾其中,都身不由己。
幸好,這場半夜發起的戰事目前停留在相互炮擊階段。軍事技術的進步,也避免了炮彈大量落在貧民身上的可能性。隻不過天空中炮彈的呼嘯和曳光,足可以叫人嚇破膽了。
這片地域在地理上隻能說是丘陵,如今大量的人和車堵在路上,誰都動不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專門來南戎賭博的中國人,為了保命幹脆把車開到路旁邊的坡上,企圖奪路而逃。然而山坡上也都是人的世界。導致不久之後,不少人氣急敗壞地選擇了棄車步行。
不用想也知道,現在永綿周邊的所有中緬邊界已經封閉。中國方麵的邊防軍人都會轉入戰備狀態。雖然一般來說,衝突的雙方並不想招惹中國,但是不排除有越界行動的可能。軍隊保衛國家,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尺土寸草。任何武裝都不允許把戰火伸到中國領土。
僵持十幾分鍾後,麻建兵棄車了。林宇峰看到,他直接從車上跳下來,迅速跑進了難民人流裏。大量的人靠著兩條腿,開始翻山越嶺,而不再沿著擁擠不堪的公路前行了。
人們都說財產是身外之物,這個時候真的能看出來了。特別多年在和平環境裏的中國人,為了保命直接扔掉車輛和所有重物。估計經曆這一次戰亂,他們再也不敢來了。
林宇峰沒有效仿麻建兵直接把車扔在路中間。憑著高超的駕駛技術,他迅速地把這輛車硬靠到了路邊。在那裏熄火下了車,作為一個曾經的軍人,他幫不到什麽忙,但也不能製造麻煩。
可是就這麽一分鍾的耽擱,麻建兵就沒了蹤影。人太多了,又是晚上。誰的眼睛都不夠使。
這個地方,距離中緬邊境的主要口岸永綿直線距離不到三十公裏。但是如果黑燈瞎火走起來,就不知道怎麽樣了。逃難的人群裏本地人居多,他們對邊境的地形地貌顯然是熟悉的。雖然慌亂,但還不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多年來這個地方一直不太平。人們的逃難早就不是第一次。
丟失了麻建兵的行蹤,林宇峰並沒有氣餒。他繼續在人群裏奔跑,借助彈道曳光的照亮尋找著麻建兵。這種尋找有個好處,就是麻建兵本人並不知道有人在跟蹤他。雖然在逃命中,卻也不是保持機警和刻意躲藏。
天昏地暗,炮聲隆隆,林宇峰咬緊了牙齒,不懈地尋找著。緬甸人裏的身高大多在一米七以下。麻建兵一米八五的虎背熊腰在人群裏麵還是很顯眼的。這樣擠到人群裏有一個好處,就是不用怕踩到毒蛇和暗溝。那些暗溝很可怕,一旦崴了腳也是要致命的。誰都不知道,這次衝突的規模和烈度。盡可能快地跑向中國,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在一個不算陡峭的山崖邊,一個拉扯著女兒的逃難母親,不小心讓孩子溜下山崖下了。她頓時手足無措地大哭起來。山崖下麵,黑洞洞的就看到一片荒草。林宇峰從旁邊經過,他趕緊上來對母親說:“別急,我去找他!”說完就一抱頭,身子一伸迅速地溜了下去。坡度比較陡,誰都不知道下麵有什麽存在著。
山崖下是一些類似沼澤地的泥淖。爛泥上麵長滿水生植物。林宇峰聞到了濃重的水草腥氣,一下來他就已經渾身是泥了。爆炸間隙裏,他聽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這哭聲讓林宇峰想起了遠在蘇州的女兒,他的心迅速地被一股濃濃的父愛占據了。無論如何,他都要把這孩子平安搭救上去。
當林宇峰費盡力氣找到那個泥人一般的女孩時,他也看到了另一個東西。那東西一雙綠油油的眼睛發出暗冷的光芒。濃濃的腥味也傳過來了。那東西在泥淖裏,草叢中,得心應手地滑動著身子,向掙紮著的孩子遊過去了。
變起倉促,林宇峰手裏沒有任何可以抵禦這怪物的東西。這怪物要想吃掉小女孩,可能不會先加以纏繞,而是直接采取張嘴吞吃的動作。那將是十分可怕的情景。蟒蛇這東西是不會咀嚼的,它隻能是整個吞咽獵物。看著這個家夥,林宇峰沒有任何猶豫,他踩著爛泥慢慢地逼過去。他希望怪物被自己吸引過來,放過那個孩子。
蟒蛇吐著信子,在和林宇峰對峙著。它巨大而醜陋的形象,在偶然一亮的光線裏十分可怕。
著孩子見有人下來了,就像是見到救星一樣向林宇峰喊叫著,爬動輒。孩子喊出的聲音不是漢語,而緬甸的語言。林宇峰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的眼睛裏隻有那一對晃動著的冷眸。這眸子裏顯示出誌在必得的精氣。
林宇峰認為蟒蛇應該和一般的蛇類一樣,也有七寸。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他隻能借助於硬氣功的爆發力,拿手指猛插蟒蛇的七寸處。看看能不能讓它知難而退。當年武鬆還赤手空拳打死一隻老虎,而對付這樣的一條蟒蛇,林宇峰的手指還是有作用的。這個時候,要是能找到一塊石頭就好了。隻是沒有想到,這下麵會有這個。
在這個冷血的大家夥心目中,這個啼哭的孩子就是最可口的獵物,它豈能輕易退卻?經過了最初的對峙之後,蟒蛇朝著小女孩繼續遊過去。動作緩慢地試探著獵物的反應。與此同時,林宇峰挓挲著手也向前了兩步。他準備在蟒蛇張嘴快速一撲的時候,迅速向它發起攻擊。
這樣的驚魂時刻,一個人就是要先和心中的恐怖搏鬥。否則不但孩子跑不掉,自己也會在逃跑中被追上吞噬。林宇峰緊咬著牙關。緊攥著拳頭。他的拳頭,雖然沒有開碑裂石的勁道,但是打在這家夥身上,他是不會無感的。
在向前的過程中,林宇峰的手無意中摸到了身邊的幾根蘆葦。蘆葦粗壯的莖讓焦急之中的他感到了希望。他先大聲狂叫起來驚嚇蟒蛇,延緩它撲擊吞噬的動作。果然,蟒蛇聽到聲音果然遲疑地停止下來了。林宇峰借助這難得的機會,果斷地伸手折斷了幾棵蘆葦。蘆葦是折斷了,但它的根部並不尖利,難以當作武器使用。聊勝於無。
林宇峰焦急了,時間稍縱即逝,這種蟒蛇別看平時遊動起來不緊不慢,可在關鍵時刻的撲擊,那是疾如驚龍的。孩子已經嚇得叫不出聲來,她趴在爛泥裏急速地顫抖著,喘息著。林宇峰的眼裏全是怒火,他看到趴在那裏的孩子分明就是他的囡囡.……
注視著蟒蛇逐漸揚起的彎曲的蛇頭,絕望的感覺籠罩住了林宇峰。這家夥的個頭太大了。會叫人想起傳說中惡龍的形象。可是他的身後,懸崖頂上,女孩的媽媽還在撕心裂肺地呼叫女兒。即便是聽不懂緬語,可是那腔調林宇峰是能感受到的。也許,女人以為她的孩子和那個陌生人都已經喪命了。這樣的植被茂盛之地,裏麵可能藏著什麽嗜血之物,做為本地人,女人心裏有數。
危急時刻,林宇峰的手神經質地抹過了褲兜。感覺到裏麵一個硬硬的東西,他迅速地摸了出來。
那是一個一次性的打火機。是林宇峰在賭場學抽煙時買的,同時也是為了給班長點煙的方便。這是他身上唯一有用的東西了。事後,林宇峰還想起來,其實他身上當時又有個東西可資利用。就是那條長長的腰帶。真牛皮做得。掄起來照樣能打擊對方。
林宇峰摸出打火機,啪的一聲點燃。他知道,幾乎所有的動物對於火光都是懼怕的。有了這一點火,林宇峰就像是個絕處逢生的旅人,一下看到了彼岸。同時他也看到眼前這條蛇不比去年在波康河穀見到的那條小。那一次他有匕首在手,這一次隻有幾根蘆葦。
蟒蛇褐黑色的身子卷曲隱沒在草叢裏,隻有一個吐著信子的腦袋彎曲著徐徐上升。對著兩三米外的林宇峰,蟒蛇隻是遲疑著,它的信子迅速地吞吐。這時候林宇峰已經想出了主意。他要奮力一搏,絕處求生。
林宇峰把打火機交到右手上,左手迅速地把身上的襯衫撕扯了下來。接著他把那件寬大的緬式襯衫纏到蘆葦上,然後毫不猶豫地點燃了襯衫。火光噗的一聲就起來了,居然裏麵的蘆葦也燃燒起來。林宇峰呼喊著,趁勢往前疾邁兩步,把手裏這個大火把迅速送出。朝著那靜在半空的蛇頭猛插了過去。
蟒蛇不會發聲,但林宇峰分明聽到了那家夥的一聲驚叫。他媽的,燒我。
應該說,林宇峰平時在投擲石頭之類上麵很有準頭。這一次他更是使盡了全身力氣,力爭讓火焰燒到蟒蛇的頭。這樣的火焰,沒有助燃物是不可能持久的。必須在分秒之內燒到蟒蛇。驚跑它。
最後的距離林宇峰一下撲到了爛泥裏。他手裏那三四根蘆葦被倒轉過來,也準確地戳到了蟒蛇的身上。那種戳擊到肉體的感覺很瓷實,但是瞬間蟒蛇躲開了。它的身體很滑溜。但林宇峰纏在蘆葦上襯衫的火苗燎到了蛇頭上。
據林宇峰事後的猜測,火苗是燒到蛇頭的。一陣窸窣的草頸摩擦,蟒蛇迅速逃跑了。它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勁敵。
林宇峰迅速爬過去,把孩子拉過來摟在懷裏,然後拚命往山崖邊跑。中間因為著急,腳上的旅遊鞋都丟了一隻。幾分鍾之後,兩個泥猴一樣的人終於爬到了坡頂上。女孩和媽媽團圓了,林宇峰在旁邊聽著她們急速地訴說著。他自己也絕處逢生地大口喘息著。
女人抱著孩子給林宇峰磕頭,林宇峰迅速躲開了。他光著一隻腳,欣慰地看著這一對母女。從她們身上,林宇峰仿佛看到自己兒時和母親在一起的影子。他想默默地離開,可是一想到自己赤著腳跑路,就犯起難來。
林宇峰走到女人身邊,指了指自己的赤腳。因為他看到女人的身旁還有幾個人圍著,可能是他的親朋之類。林宇峰的想法是,看看誰能施舍一雙鞋。他看著四周黑壓壓的人群,知道再去尋找麻建兵,看來是難上加難了。他不後悔,見死不救絕不是林宇峰的風格。
那個女人看著一身泥漿的林宇峰,以為他要要錢。就忙著從隨身的包裹裏摸索。林宇峰著急地連比劃帶說:“大姐,我不要錢。我是想要一雙鞋。我要走路。”
弄了半天,周圍的人裏有個懂漢語的,和那女人一說,旁邊她的一個親屬,立刻從自己的包裹裏拿出一雙涼鞋來。氣候熱,他們這邊的人是習慣於穿涼鞋的,尤其是那種皮拖鞋。還好,這雙涼鞋不是拖鞋。
林宇峰坐下,趕緊扯了些草搓搓腳上的泥。這時候,那個男人又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嘴裏一直說感激的話。更多的人向他豎起大拇指。
結果,林宇峰隻穿上了一隻涼鞋。在眾人的驚愕中,他提著另一隻涼鞋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就離著中緬邊境越近。但是林宇峰已經不指望再找到麻建兵了。人太多,黑燈瞎火的去哪裏找呢。
憑著一股銳氣,林宇峰打算要一直找到邊境上。要盡全力找到那個畜生。在難民隊伍裏跑著跑著,林宇峰的臉上就出了汗了。最後他不得不把那一層假臉皮摸索著撕了下來。
走過了一大片的山嶺,地勢終於平坦了許多。隨著距離中國越來越近,炮火聲也漸漸遠了些。逃難的人們不那麽慌亂了。林宇峰聽到一些人說,上次逃難什麽都沒帶,到了中國會管吃管住。叫大家不要擔心。很多跟著的中國人,頓時帶出了優越感。他們開始用漢語說話、像是衣錦還鄉一般。
涼鞋不那麽跟腳,林宇峰就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一路上遇到了一些中國人,但沒有看到麻建兵的任何蹤跡。
大群的人是湧向了永綿口岸的國門。林宇峰一邊走一邊緊張地思考著,麻建兵這樣的人會不會隨著難民跑回國內去。
在緬甸,如果麻建兵得罪了差猜勢力,他是沒辦法立足的。看今天晚上麻建兵和胡博逃跑的跡象,他們這差猜手裏無疑是在當人質。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林國棟都會通過差猜的手弄死他們倆。現在之所以不下手,肯定是基於某種利益考量。所以,麻建兵趁亂跑回國內的可能是有的。畢竟在國內還有他父親在,還有大把的資源供他利用。要留在緬甸,基本是別人菜板上的魚肉。
想來想去,林宇峰還是跟著大群人向永綿口岸走去。
這樣大量的難民,足有幾萬人。在這裏麵即便是白天,要找到麻建兵也是大海撈針。這些人一跑到中國境內之後,國內的管理力量是不可能個個管到的。而且,從國門進來相對保險。如果國境線偷渡就有被直接逮捕的可能。人多了,好混也好趁亂跑掉。
就這樣想著,林宇峰隨大股難民來到了永綿口岸的國門前。看到高懸的國徽,很多中國人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