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兔兒郎

  因為眼盲,這位明王在京中,還真是如同隱形人一般的存在。


  奪儲沒有他的份兒,但是與此同時,他也避免了君臨絕那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君臨天那樣守著祖宗陵墓做守墳人那樣的下場。


  之後成為明王,也沒有什麽懸念。


  畢竟,早早就在宮鬥中輸得一敗塗地的男人,的確沒有什麽必要在眾人麵前蹦躂。


  墨淺裳正思索著,忽然覺得一陣癢癢的感覺傳來。


  君臨淵噙著笑,俯身輕輕朝著她頸窩吹了口熱氣。


  墨淺裳的臉倏而紅了,羞惱地瞧著君臨淵。


  君臨淵堂而皇之地看著墨淺裳,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羞恥的地方,“裳兒?你剛在出神想什麽?”


  墨淺裳無可奈何的看著君臨淵,“陛下……你真是,一日比一日,囂張了。”


  “還有更囂張的。”君臨淵涼道,“母後要不要試試?”


  墨淺裳唇角抽了抽,半晌才歎了口氣。


  在李德全的三番五次暗請下,君臨淵終究還是沒在慈寧宮過夜。


  墨淺裳打發了皇上,便問初桃,“你去瞧過靜安太妃了麽?”


  初桃道,“靜安太妃還是昏睡著,這兩日國師進宮作法,宮裏議論著天後娘娘要不要替靜安太妃祈福招魂呢。”


  “若是靜安太妃醒來就好了。”墨淺裳搖了搖頭,“明王這眼疾哀家怎麽瞧怎麽蹊蹺。”


  “太後娘娘的意思是……”


  “若不是這眼疾,當年明王定然逃不過淑太妃的毒手。”


  墨淺裳吃了口酸梅汁。


  晚間吃的多了膩著了,現在不大舒服。


  加上君臨淵過來議論了明王的事情,墨淺裳心頭多了層疑慮,更不舒坦了。


  “娘娘,奴婢會暗中打探曾經在宮中值宿的暗衛們,將當年的事兒好好查查清楚。依著奴婢以往聽來的隻言片語,那眼疾當真是他自己不慎,被自己養的鳥啄的。”


  “就是這由頭站不住腳,鸚鵡十分忠誠的,尤其是手養的,加上明王原本文韜武略,尋常人還打不過,更何況自己的鳥。”墨淺裳搖了搖頭,“這事兒處處透著股怪異的氣息,哀家原本不覺得什麽,聽著這事兒,反而覺著,興許君臨風說的是真的。”


  墨淺裳吃膩著了,又被君臨淵一番折騰,晚上沒睡好,第二日起來,精神頭明顯起不來。


  “娘娘,明日就是千秋宴了,今日宗婦還有禮部的官員們都要進宮來回話的,各國的使者也都是要過來一趟的。”


  身為太後,總少不了那些繁文縟節,尤其是大小節日。


  墨淺裳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原以為還能偷懶一日的,沒想到今日就要這些人折騰。


  如今宮中尚未正式采選,除了幾個頤養天年的老太妃和墨太後外,倒是沒有什麽需要其他請安的人。


  墨淺裳一大早就接受著她們的行禮。


  “如今已經是很好的了,陛下已經要求宮內盡量簡單了,若是換個時候,一群宮妃外加皇後一個個過來,也夠羅唕人了的。”


  殿內濟濟一堂坐滿了人,洋溢著笑聲,氣氛好極了。


  一個宗婦笑著看著墨淺裳那隻掛在屋簷下的鸚鵡,笑著寒暄道,“太後娘娘這鸚鵡真漂亮,這宮裏頭自從明王爺的鸚鵡出事兒之後,就再沒有養過鸚鵡了。如今乍然看見,還真教人歡喜。”


  墨淺裳瞥了一眼那宗婦。


  真是個機靈人,最近宮裏頭,墨淺裳剛命查了明王爺,她就知道往跟前遞話。


  “以後熱鬧的日子還多著呢。聽說那三個緬南小公主,就好養個蛇啊蟲子啊什麽的。就她們長公主,那日進宮見太後的時候被搜出了兩條花蛇,嚇死個人。那小公主還真好笑,一口一個自己的蛇不咬人,我看著那該解釋的不是不咬人,是不吃人才對。”另外一個宗婦不動聲色地將話題繞到了國外的公主們身上。


  墨淺裳微微一愣,“那等東西怎麽可以輕易帶入宮禁。”


  “是啊,也不知道誰家那麽大造化,娶這麽條美人蛇回家。”一個宗婦嗤笑道。


  “這幾位公主實在是刁蠻任性,根本就不將咱們大周放在眼裏。”另外一個宗婦也歎息著搖頭。


  都是盛京城中有頭有臉的皇親國戚,家裏不是帶著侯就是帶著爵的,這些貴夫們坐在一起,能議論的,最保險不過的,不會招惹各家眼的,也就隻有這些新進京的使者們的事兒了。


  倒是挑了個好話頭。


  中原人,向來是排外的,尤其這三個公主,一個個行事出格,最近又在盛京算是風雲人物,難免成了宗婦們嘲諷的對象。


  墨淺裳淡淡的笑了笑,無可無不可的回道,“這麽說來,越國公主倒是規矩多了。”


  宗婦們的表情微微變了變,有些欲言又止卻最終還是沒有再開口,互相打量著。


  誰不知道墨淺裳剛杖責了越國公主一頓。


  誰又能拿得準太後娘娘的心思,這話,可不敢接。


  “那越國公主是個什麽破落戶?若不是太後娘娘坐鎮,怕不是放肆到敢掀了大周皇宮,”一旁的何嬪正剝了手中的鬆子給那鸚鵡,看著一群人膽小的模樣,接話道,“越國公主若是在越國國內囂張跋扈倒也罷了,可如今來到大周,還是這副模樣,就有點般配不上咱們大周皇後的頭銜了。”


  何嬪垂了眸子,“聽說娘娘送去了不少嬤嬤,不過都不擋事兒,還是被打發回來。”


  她細白的手指將鬆子囊兒剝出來,喂給了鸚鵡,“娘娘,若是這三年來不好好教導出來,這位公主殿下就這樣成了未來大周的皇後,那我們這些後妃以後的日子,還真沒法過了。”


  墨淺裳微微一笑,“你怕什麽,有哀家在一日,就不會讓你們沒法過日子。”


  “這次千秋宴,也不知道明王爺會不會來?聽說明王爺精通雅樂,若是能夠來彈奏一曲,就太好不過了。”


  不管明王爺是不是暗中在籌備什麽,墨淺裳隻管把他挑到明麵上來。


  就如同當初的假宋秋池一樣,讓眾目睽睽地盯著,瞧瞧他還能鬧出什麽花樣來。


  宗婦們聽到墨淺裳想說明王爺,自然跟著話頭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明王爺那鸚鵡還養著呢,那心性還真是好,灑脫自在,如今在盛京城裏頭,最受歡迎的網頁,怕不是就是明王爺了。”


  最受歡迎的王爺?


  若是認識的貴族子弟多,那就說明了這位小王爺人脈廣,消息靈敏。


  能做到八麵玲瓏,心思定然通透。


  “其實,若不是明王爺瞎了眼,還真會有不少姑娘喜歡他也不定。可惜了,好好一個王爺,如今還去尋兔兒爺玩樂。”


  “是啊,本來還有些姑娘衝著王爺的頭銜願意嫁的,但是聽說是位斷袖的,誰還敢尋他。”


  “他以前不是喜歡一個公子哥兒嗎?後來被抄家了。姓什麽來著?”


  “你忘了,金陵薛家。當年貴妃娘家。”


  “金陵薛家,那公子哥兒死的慘啊,說是剛滿十六歲,縱然王爺瞎了眼,也跟著王爺好著呢。若是晚上一個月生,也不至於被抄家牽累啊。”


  “他寫的詩詞填的曲,現在坊間還傳唱著呢,年紀輕輕的,可惜了。”


  “王爺和那薛家公子明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啊。”


  墨淺裳聽著這一句句話,心思如同纖細的蝴蝶,飛快地振翅。


  直到這句金陵薛家出口,墨淺裳心裏頭才忽然亮堂了起來。


  就好像是幽幽的火苗,終於燃了起來。


  薛家,又是薛家。


  綠袖為了薛家而複仇。


  君臨風為了薛家貴妃肝腸寸斷。


  還有一個人,就是這位王爺,死了薛家的心上人。


  那一瞬間,她好像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是了,薛家,是君臨風和君臨明唯一的聯係。


  隻是……若是當真那麽癡情,在他死後,為何又那麽紈絝?留戀紅樓歌館?


  等等……


  墨淺裳的手指捏緊了點杯子,“明王爺最心愛的兔兒爺,是哪個啊?出名嗎?”


  “出名,真的出名……唱的一嗓子好曲子啊。還隻接明王爺一個人的客。早早就被明王爺一個人包了。”


  薛家,真的死絕了嗎?

  那個兔兒爺……會不會是逃了的薛家人。


  會不會,從始至終,是薛家人在背後搞鬼?


  畢竟,癡情之人,若是心上人死,以薛家公子那樣在君臨明絕望中依然陪伴的過往,君臨明絕不會再去紅樓歌館後,又移情別戀的。


  移情之人,必然是相似之人,甚至,根本就是那個人。


  原本雲山霧罩的整個事情,在墨淺裳眼前,漸漸亮了起來。


  是了。


  那位對禦座並沒有什麽渴望。


  否則,不會在盛寵之時,激流勇退,自殘雙目,帶著母妃過上富貴閑人的日子。


  從之後發生的事情看來,他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


  武扛不住君臨淵,文爭不過君臨風、君臨絕、君臨天。


  他空有一身本事,卻無世家支持,母妃又不爭氣,隻如同出頭鳥一樣等著被打,不如幹脆利落斷了自己奪位的希望。


  真正想要複仇皇室的,複仇整個大周的,野心勃勃的,是被滅了滿門的,薛家的那個小公子。


  君臨明是他最好的武器。


  利用君臨明得天獨厚的身份,攪亂大周。


  甚至於逼宮,稱帝。


  想到這裏,墨淺裳哪裏還敢大意。


  她滿腦子的都是君臨明和君臨明養的那個兔兒爺。


  墨淺裳看向了初桃,初桃走了過來,墨淺裳用帕子掩住了唇,低聲吩咐了初桃兩句,初桃神色一頓,便下去了。


  在貴婦們看來,墨太後很有可能是交待一些私隱事兒。


  墨淺裳回過頭,便笑著道,“既然如此,明王爺定然是善歌舞的,到時候便讓明王爺帶來一場歌舞表演可好?”


  “是的。說起來據說陛下也是著意思呢。他說明王爺做曲子的境意極好,而宮中鮮少能看到,不如讓明王爺帶人彩排了,在千秋宴上表演表演。”


  墨淺裳點了點頭,轉瞬便了解這其中的深意。


  “原來是這樣……”


  是君臨淵的意思。


  君臨淵也瞧明白了。


  那……送君臨明越國公主等於一石二鳥。


  還能擾亂了君臨明身邊那個兔兒爺的心思,讓他措手不及。


  越國公主殺不得,得罪不得,就看那兔兒爺野心大不大,對君臨明到底有沒有幾分真心。


  願意不願意將君臨明貢出去換越國兵馬。


  就算他願意,君臨明呢,還不看透了那薛家兔兒爺的心思?

  墨淺裳笑了笑,“明日晚宴不同於往日,來往的宮人安排,布置的物件道具,可都得檢查仔細了,萬萬不能出了紕漏。還有那三個小公主也要著重盯了,別又戴了什麽蟲蛇來。”


  “是,嬪妾們一定留心,絕不會出任何紕漏。”


  宗婦們不敢怠慢,忙從繡墩上一個個站起身福身領旨。


  “這幾日事情多,便麻煩極為了。”墨淺裳點了點頭,見事情也交代完了,聊也聊夠了,便下令送客。


  墨淺裳放她們走人,宗婦們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如今身子可還好?”墨淺裳見宗婦們走人,這才瞧向還站在鸚鵡架前的何嬪身上。


  “早就好了,不過是躲幾日閑。”何嬪笑眯眯地道,“嬪妾這般蠢蠢笨笨的,如今宮裏頭的水越來越渾,一點都看不明白了。如今宗婦們都已經打點的差不多了,嬪妾自然也不願意插手,太後娘娘便饒了嬪妾一次吧,嬪妾想好生歇歇幾日。”


  何嬪笑吟吟的衝著墨淺裳福了福,“就當太後娘娘憐惜嬪妾吧。”


  “罷了,弄得哀家跟地主逼著長工幹活似的。你才小產不足半月,也該多休養休養。”墨淺裳看著何嬪笑了笑,抬手示意她落座,“今日隻聽你說了越國公主做皇後的事兒,你是擔心這個才特意跑來一趟的是嗎?”


  墨淺裳問的直接,何嬪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不過很快就又溫溫靜靜地笑了。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娘娘啊。”何嬪點了點頭,“別的嬪妾都管不著,就是這個當家主母,嬪妾還是操心來問問。越國公主,瞧著可真不是好相處的模樣啊。娘娘和陛下真要擇選她為皇後嗎?”


  她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糊塗到不知天高地厚。


  若不是選擇的皇後是誰關係著她的後半輩子,她也不會來多嘴問這一句。


  何嬪心裏頭清楚,一旦越國公主做了皇後,她何嬪將來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越國公主那性子,太後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她們,而她和秋夕,又都是傳言被陛下雨露均沾過的!

  拿她們樹立威信簡直不要更簡單。


  “有哀家在,你還擔心這些?”墨淺裳看著一臉忐忑的何嬪,忍不住失笑道,“放心,若是到時候出事,也是哀家先出事,說什麽都輪不上你。”


  “如今,整個盛京城都傳開了。陛下其實與越國公主早有婚約,如今使團不過是送公主過來完成約定罷了,若是毀約,那是我們大周的過錯。”何嬪歎了口氣,“如今娘娘都這麽說,看來是真的了。”


  “到時候就算是陛下不想迎娶公主,那越國也有了理由,和我們大周作對了。”墨淺裳若有所思道,“哀家當真奇怪,本該隻有皇宮知道的事情,外頭怎麽船樣的那麽厲害了。”


  “太後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製造這些流言?”墨淺裳的話讓何嬪微微一愣,隨即變了臉色。


  墨淺裳忍不住想到了那個所謂的兔兒爺和君臨明。


  她往日真是瞎了眼了,這麽明顯的局,那麽多紕漏,她竟然都沒看出來。


  真是……一孕傻三年,明兒得讓彩鴛燉條魚,好好給她補補腦子了。


  “不過是一些無關大雅的事兒而已。”


  墨淺裳抱著手爐,有些犯困,今天的天氣似乎又冷了幾分,暖閣裏銀絲炭靜靜染著,透著香料的氣息,讓她昏昏欲睡.

  “娘娘,那也不能就這麽放任不管呀”何嬪明顯是真的急了。


  這事兒,她真的不敢馬虎了。


  “法子太多了。”墨淺裳看著何嬪這番有些好笑。


  前陣子鬧那麽大的宋秋池捉鬼事兒,她都閉門不出,如今關係到皇後之位了,她可終於按捺不住性子了。


  “太後莫非有辦法?”聽到墨淺裳的話,何嬪眸子亮了起來,“還請太後明示。”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我覺得,最合適的法子。”墨淺了倦怠地道。


  “娘娘,到底怎麽個說法。”何嬪急了。


  “陛下那邊其實已經有安排了,不過我們可以錦上添花點。”墨淺裳笑了笑,“就說,越國公主,心悅明王爺,一見鍾情,恨不得,撕毀婚書。”


  “娘娘……當真?”


  “民眾可不想知道真的假的,他們隻想相信他們願意看到的。”


  “這些流言倒是好散播。”何嬪沉吟了片刻,才又道,“那她去澄清可怎麽辦?”


  “當然是,越澄清越好啊,最好,越國公主找君臨明打一架。”


  “你們呢,就直接編排著傳,傳得越獵奇,越精彩越好。”墨淺裳看著何嬪點了點頭,輕笑道,“比如,他們如何**,一見鍾情,她如何小時候便心裏喜歡君臨明,誤認為是君臨淵,如今見到了君臨明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君臨明卻已經恨透了這位敵國小公主。君臨明甚至想要起兵造法,搶回小公主,沒想到小公主竟然跟了他的親哥哥這樣狗血的劇情……”


  “嬪妾明白了。”何嬪聽的一怔一怔的,忽然欣喜的站起身,“嬪妾當真明白了。嬪妾會找說書的專門編排出來,細致地到拉了燈還能看見。”


  說著,何嬪衝著墨淺裳福了福,“事不宜遲,嬪妾這就去辦。”


  “對了,明天晚上的晚宴,按照規矩你是不能缺席的。不過,哀家可以特意賞賜你一道懿旨,你若是想待在延禧宮不想去湊熱鬧,就可以不用去。”


  何林遙眸子裏是滿滿的感激。


  送走了何嬪,熱鬧了一上午的慈寧宮終於清靜了下來。


  墨淺裳起身抱著貓便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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