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一家三口
言小妍大概是這兩年都對著一個照片叫習慣了吧,所以現在看到真人不停的在喊媽媽。
“媽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了,把額頭靠在鬱清秋的脖子上,奶奶的聲音,仿佛都沒有經過耳朵就直達心髒。
“哎。”鬱清秋低聲答應,把她抱起來,讓她站在腿上,三歲,確實有些矮了。
她把手伸進孩子的衣服裏麵,裏麵有薄薄的內衣,左胸口處有凹凸不平,有疤。
“媽媽。”言小妍不知道她在摸什麽,扭了一下,“爸爸說……不許……@*……”
鬱清秋沒有聽明白,便問,“寶寶在說什麽啊?”
“別heng……”
什麽?
聽不懂也就不問了,手拿出來。心疼也欣慰,那塊疤和她的手腕一樣,也長好了。
“寶寶疼不疼?”她指指她的心髒,言小妍站在她的腿上,能輕而易舉的捧著她的臉。
手短短的,溫熱,道,“有…疼…”
啊?沒有聽清,但是也聽到了疼這個字。鬱清秋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對不起啊寶寶,都是媽媽的錯,讓你一出生就……”她抿嘴,沒有說下去。
她吸吸鼻子,不能哭。
“媽媽……”言小妍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於是就去親她,啪嘰一口。
親的鬱清秋的眼淚瞬間就揉了出來,把女兒往懷裏一摟,在臉上抹了一把,忍。
家裏沒有玩具,也沒有吃的,鬱清秋都不知道要怎麽去哄她開心,哪怕是孩子已經很開心了,但她依然想要給她不一樣的。
“爸爸還有兩個小時才來,媽媽帶你去下去玩兒好不好?”
“好。”
鬱清秋穿上鞋,把女兒放在沙發,“別動,別摔著了,媽媽去換件衣服,我們馬上就走,好不好?”
“好。”言小妍高興的點頭,第一次和媽媽一起出去玩呢。
鬱清秋也親親她,去臥室。換衣服的時候還在想,女兒是怎麽認識她的,怎麽一見麵就毫無距離感。
把頭發紮起來,免得抱孩子時紮到了她。衣櫃的門通透明亮,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個瘦弱的女人。
這樣一個女人,表麵看起來光鮮亮麗,可內裏早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心裏忽然就激烈的湧動,女兒,她的女兒……
“小心!”
外麵突然有這麽一個聲音,鬱清秋連忙跑過去,言小妍爬在地上,那個角度應該是從桌角擦著摔下來的。
而那個回去拿飯的男人,蹲在地上一把抱起女兒,他的腳邊扔著一袋從超市裏買回來的東西。
言小妍哼了一聲,言馳看她的額頭和下巴都碰紅了,“怎麽樣,疼不疼?”
言小妍皺眉,嘴巴一暼,有點委屈的想哭,但又沒哭,“我不哭。”她說。
疼也不哭。
從小就是這樣,一直都是,尤其是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摔跤的次數更多。
“乖。”言馳給她吹了吹,抱起來,回頭,鬱清秋站在後麵,她的眼睛是落在孩子的身上的,可表情……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鬱清秋愧疚不已,可臉上卻沒有表達出來,道,“我不是不管她,我進去換衣服,準備帶她出去玩。”
“我沒有說這個,她才剛剛看到你,必然是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你。我的意思是,哪怕是你不喜歡她,沒有那麽濃的母女之情,你也裝作特別喜歡的樣子,她很脆弱。”
“一般小孩兒把額頭磕成這樣,必然會哭,她沒有。她從小就不哭,我從來沒有聽過,她害怕讓我們擔心。”
鬱清秋的手指甲都陷入到了掌心裏,她咬著唇裏的肉,沒有說話。
“你什麽都忘了,但希望你沒忘你生過她,你不要她,可她卻需要你。”
鬱清秋迅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尖,好一會兒才抬頭,弱弱道,“教訓我幹嘛?”
伸手去抱,女兒連忙把身子遞了過來。言馳失笑,“我不是在教訓你,隻是想告訴你,孩子的需求。”
她沒有說話,摸著女兒的頭,紅了,有輕微的破皮,她的皮膚太嫩。
“媽媽。”女兒委屈的道。
“不疼嗎?”
她搖頭。
“對不起啊。”她抱著女兒坐下來,在茶幾的下層拿出醫藥箱,低聲誘哄,“擦點藥,好不好?”
女兒聽話的點頭。鬱清秋伸手,摸到了一個有些涼的手臂,她抬眼看去,正好是他,的手。
她原本是要去拿醫藥箱的……他也去拿。鬱清秋縮回手,他卻手腕一翻,捏住了她的手指。
微涼,有力。
她手指微微一顫,繼而用力抽回,“老實點兒。”
言馳無聲的笑了,牙又白又整齊,“明明是你摸我……”
鬱清秋低頭去看女兒,“打開,把消毒藥水拿出來。”
言馳照做,遞給她。
“擦一擦,一會兒就不疼了,好嗎?”
“嗯,我不怕。”她才不怕擦藥水呢。鬱清秋真是心痛又想笑,“真乖。”
全程她還真的沒有哼一聲,乖的不行。好了以後,她要爸爸抱。
言馳把她接過來,摟在懷裏,“怎麽啦,疼?”
她沒動,臉緊貼著言馳的胸膛。鬱清秋看得出來。她在疼,看得出來她在難受,但奇,怪怎麽不在自己懷裏。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
其實也可以想象,言小妍對鬱清秋有一種新鮮感,兩年都是在看照片,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真人。
她想念親切,但又沒有依賴,讓她依賴能夠釋放真性情的人隻有,陪著她的父親。
鬱清秋坐著沒說話,就看著女兒在他的懷裏,忍著疼痛又一聲不吭的樣子。
她居然覺得這樣挺好的,孩子在成長,他也在成長。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混混,到了現在細致溫柔的父親。
頭發也長了很多,人也溫柔了很多,女兒跟著他,應該是可以讓人放心的。
一隻手臂突然摟上了她的肩膀,把她往懷裏一帶,低沉暗啞的男低音在耳測,帶著魔力般讓人蘇了骨頭。
“盯著我做什麽?”
他的臂膀結實有力,落在肩膀上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那股力氣,像一個銅牆鐵壁。
鬱清秋捏著女兒的鞋子邊緣,“在想你不守信用。”
“什麽?”
女兒看她離爸爸好近,於是就抬手把她的頭死命的往爸爸的胸膛裏摁。
鬱清秋,“………”
“你不是回去拿飯麽?”她看著女兒臉上的笑臉,又不好意思反駁,靠了一下。
他非常配合,非常配合!
她?隻是靠了一下,他的手臂就用力的摁住她的身體,父女兩配合的非常好。
他摁身體,女兒摁頭。
“哈哈……”女兒拍著手笑,高興的不行。
言馳看著她的臉,收手,用力的擁抱,聲音緩沉磁性,“我親自給你做不好?”
“你先放開我。”
“女兒弄的。”不關他的事。
“那你就去做,你坐這兒幹嘛呢?”
“休息一下。”
鬱清秋深呼吸,把女兒抱了過來,用力掙脫他的鉗製,“去做!”
“………”
他還是沒有動,鬱清秋側頭孤疑的看了他一眼,他看著她,似笑非笑。黝黑的深眸,如同被風吹過的湖泊,水色瀲灩,像是在勾人。
這是在勾誰呢。
“幹什麽?”她別過頭。
“你凶我。”
“………”
“她昨天說要削我。”
鬱清秋看看女兒,笑了一下,棒!
“活該。”喃喃低語。
“你說什麽?”
“去做飯吧。”鬱清秋再次側頭,正色道,“我會看好她,這是我生的,我的女兒,我會對她負責,也會……去喜歡她。”
這番措辭,在言馳這裏是不達標的。【我會對她負責,也會去喜歡她】,好像真的就是因為僅僅是因為她生的而已。
但,總比先前在他的家裏說的那番話要好。失了憶的女人,就得供著!
“行,我去做飯。”提著袋子起來,準確無誤的找到了廚房。
“爸爸。”走到廚房門口,聽到女兒洪亮的喊聲,他回頭。
“我要那……”他指著袋子裏的火腿腸。
“行,一會兒讓你媽媽來做,爸爸不會。”
“好。”
言馳大搖大擺的進去,鬱清秋抿了一下唇,這男人其實還是和以前一樣,臉皮挺厚啊。
“寶寶。”
“媽媽。”
“爸爸好不好?”
“好啊,我墜愛爸爸。”末了又補了句,“也愛媽媽。”
鬱清秋笑著,“愛爸爸,一定要好好愛爸爸,他會對你很好很好,爸爸也會很愛你,知不知道?”
“嗯!”,
小孩兒哪兒懂這句話的深意,就知道要好好愛爸爸就是了。
………
上有老下有小,所以一些家常小菜,還是需要掌握的,更何況女兒身體不好,他有時下廚,看到女兒高興的樣子,那還真是……連命都願意割舍。
洗菜,切菜,也很順手了。一會兒孩子顛顛的就跑了過來,抓著他的褲腿,咿咿呀呀的問他在做什麽。
他回頭,鬱清秋正站在門口,看著女兒的一舉一動。嗯,這個反應,還行。
“爸爸在炒青菜,一會兒做媽媽愛喝的湯,你先過去,去媽媽那兒。”
“想……想看。”
“不行。”
“爸爸……”她一撒嬌,言馳就會投降。彎身抱起,一手炒菜,一手抱她。
“有沒有油煙味兒?”
他是沒怎麽聞到,但是女兒鼻子特別靈敏,有不舒服她會受不了。
“沒有,吃………”還在炒呢,她就想吃。言馳拿筷子夾起一根青菜,吹涼,喂給她。
“好吃嗎?”
“有點一般。”
“……”
這是在哪兒學的,又是小品?
噗嗤……
父女倆同時回頭,鬱清秋的笑臉還未退下,紮起來的頭發,讓臉全都露了出來。一笑,明媚如春。
言馳有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過她的笑,從那一年大。火到現在,四年了,都未曾看到過,一時便忘了神。
鬱清秋收起笑容,走過來,把盤子拿起來,去盛菜,小白菜都被炒的發黃了,想來他一個人大男人還真是沒有學會怎麽做飯。
“我來吧。”她給女兒做頓飯。
“我來。”言馳的喉頭微微的發啞,把女兒遞給她。鬱清秋想了想,還是接過,出去。
“看爸爸做飯飯。”言小妍不出。
“有油煙,一會兒就做好了。”
“不嘛……”
今天言小妍特別愛撒嬌,大概……大概是看到了親媽,本能的反應吧。
“那好吧……”鬱清秋妥協。
“還是出去吧,這個油煙機已經在滴油了,我才剛剛開始炒聞不到,一會兒就有了,和媽媽一起出去,聽話。”言馳說這話的時候,都沒有回頭。
“好,爸爸你快。”
“好,我會快點做。”
“嗯,媽媽走。”
鬱清秋抱著出去,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她這麽聽言馳的,怎麽不聽自己的。當然,她知道,一切都是因為她缺失了三年的母愛的關係。
………
現在是下午五點,冬天的五點已經是要黑不黑,廚房裏亮著燈,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彎,腰做飯。燈光折射在他的臉龐,如畫一般的雋秀。
客廳裏,漂亮的女人清麗淡雅,穿著雪白色的毛衣蹲在地毯上,眉眼帶笑溫柔,前麵坐著個奶嘟嘟的小女孩兒,瘦小呆萌。
社會是一個大火爐,把人放進去來來回回,翻來覆去的烤。從這個火爐裏出來,每個人都希望有一個溫暖的避風港,無論男女。
有家,有他,還有她……有房住,有車開,,有閑錢用,人生若能到這樣的境地,其實也沒什麽好求的了。
你在鬧,她在笑,一輩子一眨眼也就過去了。
鬱清秋看著女兒感慨萬千,人,若能一直活著,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因為有了一個值得你活下去的人。
………
火腿腸到底是沒有讓鬱清秋去弄,言馳煎了一下,還算行吧,至少女兒吃完了。當然,這很大的可能是女兒今天第一次吃火腿,味道新奇。
飯後,已經到了六點,城市裏的萬家燈火已經亮起。
言小妍打起了哈欠,要回家了。她抓著鬱清秋的衣服,“回家,覺覺。”
她在那個屋子裏睡慣了,在別的地方睡不習。鬱清秋摸摸她的臉,“媽媽不去,明天讓爸爸上班的時候把你帶過來,好不好?”
“不好……”後麵的話她沒有聽清,但是聽到了媽媽不去,於是揪住了鬱清秋的手指,不鬆。
鬱清秋看了眼言馳,指著他能說幾句,言馳把孩子推給她,“這種事情我不管,你自己和她說,說通了我帶她走,說不通她帶你走。反正她目前是不會在外麵過夜,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徑直走向了鬱清秋的臥室,鬱清秋剛想叫住她,又住了口,隨他去吧。
………
言馳並沒有去洗手間,在她的臥室站了一會兒。很簡潔,衣服也沒有多少,應該是租的房子,才住進來沒有多久,一切都是新的。
沒有男人的東西,一樣都沒有梳妝台上還放著那個名貴的打火機,怎麽,還沒送出去?黎卓不是來幾次了?
藥倒是沒有看到,應該在客廳。在不翻櫃子的情況下也沒有看到病曆之類的東西,不知道她的身體怎麽樣了。
出去,看兩人那樣子,她應該是把女兒說通了。他忽然覺得女兒這麽聽話真不好,她的要求,若是對方說了兩次不同意,她就不會再提。
她若是胡攪蠻纏,鬱清秋怎麽可能會不同意跟她走。
“爸爸。”言小妍低低的喊了聲,言馳抱起,“我們回家?”
“嗯。”她扭著自己的手指頭,看起來,可憐的很。
鬱清秋別過眼神,沒去看,“快走吧,天黑了,開車注意安全。”
“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安全帶回家。”她不願意過去,言馳也沒在說什麽。就看著她,“還在吃藥?”
鬱清秋有點意外,他怎麽會知道,但依舊坦然,“嗯。”
“還嚴重嗎?還……還沒有徹底清除嗎?”
“清楚了,藥吃完就好了。”她輕道。言馳的心裏有一根線扯了一下,又痛又麻,抱了她一下。
她小小的掙紮,“這樣……不好。”
他單手抱她,沒動,五指穿插到她的發絲裏,頭發的柔軟包裹著他的手,心裏一瞬間細軟如沙。兩年前,她離開的時候,頭發已經剃光。
“你回來了就好,不會強求你什麽。”他不適合溫情,那些肉麻的話也說不出口,“記得吃藥,早點睡,不用擔心女兒,我會照顧好她。”
“好。”
“明天早上給你送過來?”
“好。”
………
他們在這兒,半天,不,隻有兩三個小而已,現在他們一走,家裏就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這種對比……真是鮮明。末了,又自嘲一笑,這麽短的時間,瞎感歎什麽呢。
後來又覺得,是懷念那無數聲軟綿綿的媽媽吧,想念她抱著她的脖子,想念她親她,想念她在她懷裏的樣子……
她又坐在了窗台,看著這個寂寞的城市,久久未動。電話又響,黎卓。
“喂。”
“……”
對方好久都沒有聲音,呼吸裏都帶著一股低沉。鬱清秋捏了捏手機,輕道,“我很好,和女兒一起呆了兩三個小時。”
“那他們呢?”
“回家了。”
對方又是沉默。很奇怪,鬱清秋好像知道他想問什麽,“我沒有去,女兒也沒有留下。我不想……不想給她留下太多的回憶。”
“你不會死的。”
其實這種話很蒼白無力,站不住腳,你不會死……是你的希望,可抵不住事實的殘忍。
“謝謝你,黎卓。”
“不需要你的謝謝。”
這一次換她沉默,黎卓的好她知道,也難以還清,至少這輩子是沒法還了。
“那……早點睡?”好一會兒她才道。
“我想見你。”
她閉上了眼睛,“不好意思啊,我馬上就睡了。”
那一頭又沉默,一時兩個人都沒有開腔,呼吸隔著一個話筒在無聲的纏繞。
“那你早點休息。”
“好,晚安。”
掛了電話,鬱清秋就看到了樓下停車場那黑色的奧迪。影影灼灼裏,他靠在車頭,在夜色裏投著幾分陰鬱哀愁。
他抬頭………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她,她倉惶下了窗台,到了臥室。
自古,情債和人情債最不能欠,偏偏兩樣她都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