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兩種感情
而側房內將耳朵貼在窗沿上聽著屋外動靜的蘇眉笙差點笑出聲來,不得不連忙捂著自己的嘴。
被兩人這樣一左一右的“大鬧”,完全影響了古太醫的思考,他應和道:“老夫盡力,盡力……”也不知道是他在走,還是被兩個宮女推著走,就著幾句話的功夫,他已經到了景寧宮的大門外。
“太醫,為了防止麻疹傳染出去,奴婢們不得不先關了宮門,待您下了藥方,請派人送過來,奴婢在此多謝太醫了。”錦兒的話剛一說完,杏花就“砰”的一關上了大門。
被關在門外的古太醫一臉懵狀的看著大門,在霍然想起蘇眉笙手腕上的那些紅疹時,頓時清醒了過來,急忙朝養心殿走去。
景寧宮內,在聽到關上大門聲後,蘇眉笙頂著一臉的紅疹一溜煙的下床來到屋外。
“娘娘,終於將太醫打發走了。”錦兒和杏花同時鬆了一口氣。
蘇眉笙看了看時辰:“時辰還早,錦兒你去休息會,子時一過,我們就行動。”
“是!”
“娘娘,奴婢也想去。”杏花的臉上充滿了好奇。
蘇眉笙搖著頭:“夜探行宮可不好玩,被發現了可是要挨板子的。”帶上錦兒是始於上回她夜探重華宮尋找花襲人時的不得已為之。
“杏花,此事你就別參合了,我和娘娘出去後,你還需留守在宮內小心應付才是,不能讓小紅小翠發現我們的行蹤。”理解蘇眉笙心情的錦兒說道。
聽到這裏,杏花懂事的點了點頭:“是,奴婢就守在宮內。”
於是,景寧宮內早早就熄了燈,沉浸在一片安靜之中。安靜的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麻疹這種令人驚恐萬分的傳染病引起的人心惶惶。
……
可在皇宮專用的膳房內,卻已不再平靜。
“什麽?麻疹?”霍然站起的段景煥臉色驟變,他從未怕過,可此時他沒來由的心裏一慌。
就連段景逸也如出一轍,他雖沒有站起來,可徒然睜大的雙目裏有著難掩的驚駭。
“這隻是微臣的初步判斷。”古太醫被段景煥的猛然站起嚇了一跳,本就跪著的他立馬伏在了地上。
“初步判斷?”段景煥劍眉一蹙,厲聲嗬斥道,“沒有十足十把握證實,你過來作甚?”
這一聲厲吼讓古太醫渾身一震,連說話都結巴起來:“微、微臣這就,返,返回景寧宮再去詳加確診……”
“朕一同前往。”
段景煥的話聽得李德海臉色大變,忙上前一步:“皇上,萬萬不可!”
段景煥怒瞪著李德海:“滾開!”
“撲通!”李德海直直的跪了下來:“皇上,您可是萬金之軀,事關大慶朝國運,千萬不可冒此風險。”
“李德海,你是想要朕摘了你的腦袋?”瞬間爆發出一股寒意的段景煥雙眸冷冽的盯著李德海,此時的他已然真正動了怒氣。
誰敢阻攔,格殺勿論!
一向懼怕段景煥的李德海這回牙根一咬,橫下了心:“皇上,奴才誓死都不能讓您涉險。”不管曦妃是不是患有麻疹,在沒有確定之前,他身為皇上的貼身奴才一定不能讓自家皇上踏入景寧宮。
段景煥收回眸光,一聲大喝:“來人!”
“皇上!”段景逸適時出聲打斷了正準備下禦令的段景煥。
冷冽的眸光落在了段景逸的身上,段景煥微眯著眼眸:“你也想阻止朕?”
“微臣不敢!”站起來的段景逸微微低頭,“麻疹之症多為身上長有紅疹,曦妃娘娘如此絕姿佚貌,定不會願意皇上這時見到她……”他沒有直言不諱的阻止,而是旁敲側擊的提醒著皇上此時並不是去景寧宮的最好時機。
聞言,段景煥的冷冽神情緩了緩,遂,看向了古太醫:“你出景寧宮時,曦妃情緒如何?”他還真忘了蘇眉笙的感受。
“回皇上,微臣在給曦妃娘娘看診時,曦妃娘娘的情緒很是激動,一直不願見人,微臣從日升一直等到日厭才能見到娘娘,且還隻是給微臣看了一隻手腕。”
“她的手腕如何?”段景煥急切的問道。
段景逸同樣緊盯古太醫,不放過任何一個字。
“曦妃娘娘的手腕上長滿了大小不一,紅腫的的包,像極了麻疹之症。”古太醫道。
“混賬!”倒豎著劍眉的段景煥喝罵道,“你居然沒有望聞問切就敢下了診斷?”
“微臣……微臣還沒來得及給娘娘仔細診治,娘娘情緒激動的打碎了幾上的碗碟,將微臣給趕了出來……”古太醫說的一臉委屈,他這麽一把年紀了,第一次見到還沒確診就如此激動的患者。
段景煥和段景逸兩各自神色一凝,在他們的印象裏,蘇眉笙並不是一個如此在乎外貌的女子,不就是幾個紅疹嘛,怎會如此激動?
“興許是娘娘認為長著紅疹太醜,才會如此激動,微臣這就再去景寧宮仔細醫診一番。”古太醫說完站起來對著段景煥行了禮之後,匆忙走了出去。
段景煥站在原地,抬頭看著膳房外漆黑的夜,眉頭深鎖,眸光寒閃。
“皇上,無須心焦,曦妃娘娘人如此好,老天定會佑她平安的。”段景逸勸慰道,可他的眼中依舊有著化不開的擔心。
段景煥收回視線,瞥了一眼段景逸:“或許你說的對,朕若是此刻前去,反而讓她難堪了。”說罷,再度坐了下來,端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段景逸也複又坐下,沒有再動筷子,原本興趣盎然的一頓飯,此時卻變得索然無味了。他擔心著蘇眉笙,可身為臣子的他不敢問,不敢看,也不敢多管。他心中的焦灼比段景煥有過之而無不及。
段景煥看了一眼還跪著的李德海,一腳踢在他身上:“滾!”
“嗻!”被踢翻的李德海忙爬起來,站在了一旁。隻要皇上不去景寧宮,就算踢死他,他也願意。
“皇上,有如此忠心的奴才在您身邊,臣等深感欣慰。”段景逸道。
“哼!”段景煥不以為的冷哼一聲,“他這是身在朕身邊,心在皇太後那邊。”
此話一出,李德海嚇得臉色一白,“撲通”又跪了下來:“皇上,奴才冤枉啊,不是奴才要泄露皇上的情況,是皇太後問話了,奴才不敢不答,皇太後交待了話,奴才不敢不從……”
李德海一臉的憋屈,做奴才苦啊,比黃連還苦。
誰敢忤逆皇上?誰又敢忤逆皇太後?
段景煥不再理會李德海,眸光不自覺的又看向了大門外那片漆黑的夜。
段景逸看得出皇上的心早已不在這裏了,而是縈繞在了景寧宮,他何嚐不是?隻是不能表現出來。
得知蘇眉笙被冊封為妃後,他雖一直在晉王府養病,也雖一直處在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的狀態,可每當清醒時,他就會從宮中打聽回來的人匯報有關蘇眉笙的情況。
在得知她一切安好,且備受皇上寵愛後,他內心深處的那一絲放不下逐漸得到了些微的安慰。
恨她嗎?
不!
怨她嗎?
不!
他早該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他總懷著僥幸,希望她能逃過皇上的關注。可,以她如此的璀璨耀眼,又豈能遮住那無法遮掩的光芒?
方才見到鮮少將喜怒表露在臉上的一國之君對蘇眉笙如此失神,他再次感到寬心,他可以放心的去邊關了。
為了不使氣氛太過沉悶,段景逸問道:“皇上對曦妃娘娘,似乎不亞於準皇後。”
看著夜幕的段景煥搖了搖頭。
搖頭?
段景逸心中感到不解,不明白皇上這是何意思。
“不能相比較。”段景煥收回眸光,微微垂目,“認識雪兒,乃兒時的目光,是長大後的情竇初開,和結成連理後的互敬互愛,對她的感情一直都是循序漸進,也理所當然,這裏麵有著一種如親人般熟悉的愛。
認識笙兒,乃心智成熟後的一種悸動,就像黑暗中忽然出現的一道光,會被深深吸引,如寒冬裏的一簇火苗,令人感到溫暖,想要靠近,更想要抓住……”
說到這裏,段景煥抬起眼眸看向段景逸:“這樣兩種不同的愛,你如何比較?”
段景逸無法回答。
“朕也曾想過,若是雪兒還在世,朕還會不會對笙兒動情?”
這個問題的答案,段景逸也很想知道。
“會!”段景煥給予了肯定的答案,“朕依舊會在不知不覺中愛上笙兒,不是朕花心,也不是朕濫情,隻因雪兒是最懂登基前的朕,而笙兒是最懂登基後的朕。”
曆代君王的孤獨,隻有身在高處的自己最清楚,旁人看到的隻是他們的高高在上,隻是坐擁天下的那一把龍椅。沒有人能看到在這些背後,他們的寂寞和疲憊。
在親兄弟麵前,段景煥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也隻有在此時,他才會說出深藏著的這兩份感情。
段景逸怔怔的看著自己的皇兄,從小他就目睹了皇兄的天資過人,以及勤奮好學,現如今身為一國之君不僅對朝內外的局勢掌控的恰到好處,運籌帷幄,對自己的感情也分析的透徹清晰,這份能耐,他自愧不如。
更關鍵的是,他在皇兄的話裏聽出了心裏話:朕深愛雪兒,也深愛笙兒!
突然,段景逸心裏所有的心結都打開了。
夠了,足夠了!隻要皇上能像愛準皇後那樣的愛著蘇眉笙,他就再沒有遺憾了。
麵對段景逸的默不作聲,段景煥黛黑的墨眸裏匿光閃動,今日這番話,他就是特意說給段景逸的聽的。
“恭喜皇上遇見了曦妃這樣的紅顏知己,微臣在此祝皇上與曦妃相守到白頭。”段景逸誠心的祝福道。
段景煥眸中閃動的匿光漸漸停止,慢慢隱退,終,歸複平靜。他嘴角一揚,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祝福,朕接下了。”
見時辰不早了,段景逸提出了告退:“皇上,微臣已酒足飯飽。”
“今晚這頓算是朕給你踐行。”
“多謝皇上!”
兩人同時站起來。
段景逸雙手抱拳一禮後,轉身走出了膳房。
段景煥並沒有離開膳房,而是再次坐下來,一杯一杯自酌自飲的喝著酒。
今夜,他已無心處理朝政,一心等著古太醫的再次醫診結果。
站在一旁的李德海隻能幹看著,不敢再出口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