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花落傷神
顧婉儀緩緩抽出她的手,抬腳繼續朝紅梅樹旁走去。
禦花園裏的紅梅依舊,猶記得紅梅盛雪時候,這滿院子的歡聲笑語與姐妹情深,可短短幾年,所有的一切便都已經是物是人非。
紅梅越發清傲妍麗,可她的心卻似是快要凋零的花兒,滄桑著接近枯萎。
蘇眉笙看著落空的掌心好久,才輕輕在心底喟歎一聲,快步跟上了顧婉儀的腳步。她不清楚段景煥在翊坤宮裏到底是如何和她相處的,但他那般近距離的監視著她,或許聰慧如她也早已經有所察覺?
真心與否,對一個深陷情網中的女子來說,該是一眼便能辨明的吧?更何況顧婉儀又是那樣的冰雪聰明。
蘇眉笙此刻覺得,她之前所做好似是錯了。她一直以為她們姐妹幾人可以共享君恩,可以在這後宮並肩綻放,成為這後宮中亮眼的花團錦簇。卻忘記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總會在變。孩子,權利,韶華流逝,這些都是影響她們心緒的因素。
顧婉儀已經站到紅梅樹下。
風凜凜吹過,吹動的滿樹梅花紛飛。紅色的花瓣飄飄揚揚的飛舞在天地之間,在一片綠色的冬青樹和枯黃色的草堆花枝中,顯得異常唯美。
顧婉儀癡癡地望著那樹紅梅,緩緩攤開了掌心。
有一片梅花輕輕落於掌中,紅豔豔的梅花把她潔白的掌心映襯的若上好的羊脂玉般。她低聲道:“眉笙,你看這花美吧?”
“美。”蘇眉笙長長地睫毛輕眨巴了下。
她話音剛剛落下,顧婉儀手中的梅花被風吹走,飄飄搖搖的落於遠處的枯枝之上。
顧婉儀苦笑了聲,抬眸望向遠處那被困於枯枝之中再也無法隨風起舞的梅花,她語調惋惜:“可惜,再美好的東西都有消失的那刻。我如今就像是那朵梅花一樣,明明還是綻放枝頭俏又麗的時刻,卻偏偏被風吹落困頓之中。我便是想要掙開,卻已經掙不開了。我不可能再回到從前。”
恰此時,那梅花又被風吹得顫顫巍巍的落入枯枝更深處。
顧婉儀臉上的苦笑頃刻間凝結,她的聲音也突的帶了一抹哽咽:“相反,我稍微有點不慎,便是更加困頓與窘迫的場麵。甚至,我可能會墜入無邊的深淵當中,那麽黑,那麽冷,那麽的無所依靠。”
她說著,眼角緩緩落下一滴淚來。她不是不清楚她在做什麽,可她沒有退路了。
蘇眉笙靜靜地望著她,她姣好的麵容上笑意依舊清淺溫婉,卻又帶了幾許縹緲與澀然。她輕眨巴了下眼睛,垂眸,緩緩拿出了她的帕子,上前一步,她輕輕擦掉顧婉儀眼角的淚珠:“凜冽的寒冬也會有花香的醉人,婉儀,你之前從沒這樣悲觀過。”
“我豈能不悲觀?”顧婉儀偏頭看著她那方帕子,卻沒接,她眼睛裏含著微光,順著那方帕子看向蘇眉笙,緩緩道:“我不似你,有皇上的全心相待,還有一雙阿哥傍身,更有如花的容顏勝過往昔,我什麽都沒有,我隻有一個被恩賜的後位。”
顧婉儀說著,又冷笑了聲:“可這後位,如今也是備受人所詬病。”她輕閉上了眼睛,把她的帕子拿出來,她使勁擦了下臉頰上的淚。
淚水灼熱,可此刻被風吹過,卻是凜冽的寒。那寒意,顫栗著她的肌膚,冰涼著她的心扉,也清醒著她的神智。顧婉儀低低道:“我這才執掌後宮多久啊,便被罰了兩年的俸銀,你知道背地裏那些妃嬪都在怎麽笑話我嗎?我想找個人傾訴,卻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顧婉儀突的打住,扭頭問蘇眉笙:“你怨我嗎?”她一雙眸子咄咄的,問完,卻又苦笑著道:“我以為你肯定是怨我的,我也沒有顏麵來找你訴說。”她抬頭眺望向遠處的涼亭,“畢竟宮宴那日的事情擱在誰身上都不可能好受,更別說,此後郡阿哥又連番……”
都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提起不過是給兩人的心裏平添傷痕罷了。
蘇眉笙聽得有些心口發悶,索性打斷了她的話:“我怨也隻怨主導這一切的幕後人。”她腳步有些沉重起來,側眸,她雙眸灼灼的迎向顧婉儀的視線,道:“其實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爭什麽。郡兒也好,澤兒也好,我盼望的隻是他們平安健康,哪怕要我餘生隻守著他們度過也好。”
看著顧婉儀眸光微閃,蘇眉笙心裏澀澀的扭頭,直視前方,沉聲道:“可我沒想到,便是這樣簡單的願望,我也實現不了。風箏事件,閑貞宮事件,斷腸散事件。這一樁樁,一件件,那件不是衝著我來的?”
她說著,語氣便有些衝:“我自認為我對得起所有人,可結果……”她輕搖了搖頭,神情間溢出一抹失望:“我真不知,如今這後宮中到底還有誰這般恨我?”蘇眉笙陡然扭頭,又重新看向顧婉儀,直接問道:“婉儀,你所我們查到的結果就是真的事實嗎?”
她是猜測到什麽了吧?顧婉儀的心裏陡然有些慌。薄唇使勁抿著,半晌,她衝著蘇眉笙牽強的扯了扯嘴角:“如今香妃已經歿了,我想,大概也不會有人再針對你,針對景寧宮。”
這所有的事情真是香妃的挑撥籌謀嗎?蘇眉笙很想怒聲質問她一句。
可顧婉儀已經抬腳緩步走向遠處的涼亭。
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她走的很慢,她的腳步似是被千斤頂墜著似的,她每走一步,都像是廢了很大的力氣。顧婉儀的說話聲也像是雲端霧中飄出來似的,她道:“是我的錯,我隻想著要管理好六宮之事,好讓皇上看到我的實力,可我沒想到,我的一時疏忽,竟然會出那麽多亂子。”
顧婉儀已經走到涼亭之上。
轉身,她斂眸望向蘇眉笙。
一身華服的她眉目清淡,氣質典雅,矗立在那兒,倒確實是有皇後之姿。然而,她的神情間卻縈繞著濃烈的悲哀。淺黃色的裙擺劇烈翻飛,簪子上墜著的流蘇也隨風而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