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騙子的報應
我一愣,點頭問:“你怎麽知道……有我他不會動手?”
“猜的。”李昂摸著我脖頸上的藍寶石,摸著寶石和鎢鋼鏈之間的白金接口,笑著說:“做這個的時候,我有在這個位置鑲嵌過定位和錄音,方便尋找我自己。”
既然自己交代,那我也不客氣:“你剛剛是不是偷聽我了?”
“沒錯啊,為了找你。”他應了一句,翻身躺了下去,扶著額頭,說:“本來是想確定下你的位置,遇到了誰的人。”
我拿著那個藍寶石,看著它發了一會兒呆,扭頭問李昂:“能取出來嗎?”
他看著我,搖頭。
“感覺真的很糟。”我無奈地解釋:“就跟被人養的狗一樣,做點什麽,說點什麽,都被人盯著。我剛剛一直在回憶,覺得很……”
說到這,李昂忽然笑了,問:“你以為我全都聽過?”
我要是他,我當然全聽了。
李昂看著我的臉,無奈地苦笑:“如果我全都聽了,還會中十一槍?如果要從你這裏加分,我需要搭上自己的命?”
“那也……”我說:“我覺得你沒有尊重我。”
“我原本也最討厭身上有這種東西,覺得行蹤太透明。直到萬艾琳死了,事情處理得很幹淨。”李昂像說故事一樣,枕著一條手臂,語氣很溫柔:“找她的行蹤花了很多人力物力,最後我在黑市找到了一塊藍寶石,聯絡了它的所有買主,第一任買主告訴我,他在那起爆炸現場撿到了這塊寶石,還有布片。”
“你這樣才確定是他們家做的?”
“是。爆炸的事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從來不關注萬艾琳的行蹤,完全不知道她和許的關係。”他看著天花板,幽幽地說:“後來我就用那塊藍寶石,切割做了這個,我想她會保佑我,因為我沒有虧待過她。”
我忍不住問:“你喜歡她嗎?”
“這個等下再說。”他拉住我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說:“我講這個的重點是,第一次我把它給你,是擔心七仔會殺你。因為隻要我把貨源還給他,他就一定會猜到,我估計你也是個容易吐口的人。第二次給你,是因為你腿上的傷。怎麽傷害你是我的事,但我好歹為了救你,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他說的是停車場那次,那是真的,他真的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救了我。
我一直很納悶這件事:“那次你為什麽救我?”
“我也不知道。”他笑吟吟地看著我,柔聲說:“有時算計了很多,改主意隻需要一秒。”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也在那。”
“我自己跑得開喔。”他笑著翻回來,把下顎放到我胸口上,斂起了笑容:“我承認定位用的比較多,但竊聽我一共隻用過兩次,第一次是查槍傷,第二次是今天。我想如果每句話我都去聽內容,那我自己首先會崩潰。但我不能給你摘,因為我無法承諾你在我身邊有絕對的安全。”
我承認,我又被他說服了:“你真的隻用過兩次?”
“真的隻有兩次。”他無奈地說:“可是我沒證據證明,這隻能看你自己是否願意相信。”
我一直覺得李昂這個人完全顛覆了我的三觀。我從來沒想過,他可以一邊算計我,一邊舍命救我。
每件事都是真的,叫我無法給他貼上任何一種標簽。
車場炸彈他救我,還可以勉強說成他自信自己跑得快。
狙擊手那次,送進醫院時,連醫生都說失血太多,很危險。
我摸著他的後頸,問:“你之前說會金盆洗手,那時我能摘嗎?”
“能。”他笑著說:“到那時,我一定給你摘。”
我勾住他的手,說:“拉鉤。”
他拉住,並且用拇指在我拇指上蓋了章。我想這件事就算先翻過去了,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我不想被監聽,不想被盯著,然而他的擔心也是人之常情。
這大概是人活在世界上難免的規則,我有很多人都享受不到的好處,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失去我的隱私和自由。
拉過勾,李昂抽出了手,捧著我的臉,看著我,半晌,眯起了眼睛,笑了起來,問:“還是不舒服,對吧?”
我點頭:“換我監聽你,你也不舒服。”
“我可以讓你監聽。但是……”他笑著問:“你能確定,你能隨時都保持冷靜嗎?”
我看著他溫和的眼睛,沒有說話。
他拉著我,坐起來,像個學者一樣地看著我,說:“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誤會?因為它本來就是羅生門。所有人都知道萬艾琳是個蕩婦,卻沒有人知道,我第一次跟她求婚時,她拒絕我,並且告訴我她的病,是她問我,能不能接受無性婚姻,要孩子就做試管。”
坦白說,聽到這段,我開始佩服萬艾琳了。
“理由是,她覺得她愛我,但又控製不了自己的病,所以決定尊重我。”李昂看著我,淡淡地說:“監聽我,也許你會聽到,我跟別人說虞雯是個婊子,聽到別人說,想分享我的女人,而我答應了。也可能會聽到,我跟別的女人在談情說愛……都有可能。”
我差點不會說話:“你這些……”
李昂打斷了我,自顧自地說:“假如你從前監聽七仔,或許會知道,他跟我們聊天,會說他愛妻,卻也會說黑桃皇後是他最重要的女人。繁景告訴我,七仔對她說他從沒愛過你,他更喜歡她,對她哥哥承諾會愛她一生一世。可你覺得今天他對你說的,又是不是真話呢?”
我徹底住了口,忘了我剛剛想說什麽。
這時李昂繼續說:“如果現在把監聽記錄打開,我會聽到什麽?你說你愛他?或者那天的事完全是你主動?還是你真的跟他一起設局殺我?我疑心很重。當時定位到你的位置以後,我就知道我千萬不能聽,我應該選擇聽你解釋。你現在這麽擔憂,我又覺得我真的做對了。我沒必要句句都聽,全都知道我首先會發瘋。”
我不知道如果此刻坐在這裏的是別人,會有什麽感覺。
而我自己,隻覺得冷。
冰寒透底的陰冷,冷到說不出話來。
“你看。”李昂用手輕輕地按住了我的頭,笑得很燦爛:“我隻不過打了幾個比方,你已經受不了。”
我當然受不了:“這些都是你的真實想法?”
“你覺得怎樣算真實?”他歪了歪頭,看著我,笑著說:“我不敢說精通,但我了解人心,它本來就是不真實的,它是向著自己的利益,和自己喜歡的信息的。我總覺得,有一種人很傻,因為什麽都不想。有一種人很聰明,因為什麽都想,卻又什麽都不想。”
“李……恩恩。”我瞅著他,問:“你為什麽總是要我別怕你呢?”
他一愣,隨後又笑了,反問:“你不怕嗎?”
我也不知道。
我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說的那些話。
很顛覆不是嗎?
都說到這了,我決定今天認真跟他聊聊:“你覺得自己可怕嗎?”
“不知道。”他不再笑了,而是搖著頭,說:“有的人說我很好,有的人說我是披著人皮的狼,可我覺得每個人都是這樣。”他的目光很傷感,我從沒見過他這樣:“我騙過你,那麽大一件事,我想過隻給你好的一麵,把壞的一麵藏起來。但我想要的更多,所以還是決定坦白,因為我想要你愛上的是我。可我坦白了,又很擔心。”
他舔著因為講話太多而幹燥的嘴唇,無力地說:“也許你對我的話,即便是真相,也永遠都有三分保留,即使你心裏有我……騙子的報應。”
我是表演專業出身,雖然做藝人,但表演其實也是一門藝術。
我的導師帶我見過她的一位朋友,那人曾經是金像獎影後,卻獨自生活在一棟很荒涼的莊園。她說她不演戲的唯一原因,就是有一天她早上醒來,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作為誰在活著。
想到這點,突然間精神崩潰,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演戲,並且需要遠離人群,獨自寡居。
那年我十八歲,她講這個的時候,我覺得很矯情,枯燥乏味,當時在喝葡萄酒,我覺得葡萄酒比較好喝。
然而在李昂說完這段話時,我好像突然間明白了這個早該知道的道理。
影後的人生,和李昂其實有點不謀而合。
我腦子糊塗,現在看來不是件頂壞的事。因為太糊塗,所以我一時間隻想到這裏,更多的沒能想清。
我隻是覺得李昂一直都是個很自信的男人,我也比較喜歡他自信的樣子。
所以我不喜歡他這副可憐樣,伸手把他摟到我懷裏,說:“別想了,你說來說去,不就是要我相信你沒有監聽那麽多?”
他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又像個小孩一樣咬我的胸口。
我有的是話來安慰他:“我媽媽活著時候,跟我說愛一個人,就要無條件地接受他所有的事。可是我爸爸又說,找男人要找疼自己的,愛不愛不重要,女人呢,愛自己愛孩子就夠了,不用想男人整天做什麽,因為愛別人很累,這種事讓男人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