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笑
很快司機就莫名其妙地回來,被我拿槍頂著,把車開出了別墅大門。
要這麽做,完全是因為門衛不會放我開車出去,如果換輛車子,搞不好會被排查。
一直開到地鐵站,我下了車,槍口離他遠了一點,這時司機也拔出了槍。但可能是費子霖交代過,他沒有把槍對著我,而是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規勸我說:“不管逃到哪裏,用不了半小時就能找到。再說您也沒有錢……”
“嗯。”他說了我才想到,現在地鐵已經停了:“給我借點錢。”
司機搖頭,笑著說:“您要去哪,我送您去。”
我要去哪?
我看著頭頂漆黑的蒼穹,看著懸在黑幕中的星鬥,看著星空之中,那一彎模糊的弦月。
我要去哪?
盛華延是費子霖的人,Dick好像沒那麽熟了,除此之外,我最好的朋友都在M國。
其實我知道,逃出來,也逃不了多久。可我很想見李昂,走到這了,又不知道怎麽才能見到他。
司機不肯走,而我甚至連一分錢也沒有。
離這裏最近的是Dick家,我隻好讓司機先送我過去。
司機看樣子也不擔心,說他在樓下等我。
我敲開門,發現Dick又交了新男友,是個學生一樣幹淨的男孩子,名叫成禮。我進門坐了三分鍾,成禮才從臥室裏出來,穿戴得很是整齊,連襪子都沒少。
我跟Dick說明來意,原本想借個電話大概不困難,Dick卻肯,說:“我電話欠費了,所以……”
“欠費?”我問:“你沒網銀嗎?”
“這……”Dick按著電話機,幹巴巴地看著我,說:“這麽晚了,你到我家來借電話,他的司機又在下麵,你這……”他的表情謹慎得讓人有點難過:“阿禮還在讀書,會嚇到的……”
我看看表,發現時間又被磨掉了五分鍾,心疼地遊說他:“我最近一直悲觀,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真的隻是打個電話。”我有傷在身,否則早就動手搶:“我……總得知道為什麽。”
“我知道,但真的是為你好,不要打了。”Dick咬著下唇,緊抱著電話機,目光裏帶著濃濃的憐憫:“你打了能做什麽?沒用的,他想找你,自然就會聯絡你了。”
我隻好點了頭,站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
Dick“嗯”了一聲,依然謹慎地抱著電話機。
Dick跟了我那麽久,我很了解他的習慣。工作性質決定了他非常喜歡訂雜誌報紙,但他太忙了,根本沒空集中閱讀,所以報紙雜誌都在洗手間。
我鎖上門,翻著書報架上的報紙,剛翻開第一份,聽到敲門聲,是Dick有點尷尬地笑著問:“用完沒有啊?”
我看著報紙,回答:“我才剛進來。”
“但我也想……”
他說到一半,被我打斷:“Dick……是怕我看到這個?”
國際版上,有個不算顯眼的彩色新聞,講的是有個女人,攜神秘男友被偷拍。
這女的,姑父是軍火商,這男的……
翻過去,娛樂報紙上,半邊版麵上,是說上個月,有個小歌手自爆跟遊玩世界的小老板有一腿,曬親密合影。記者花了大力氣終於找到小老板,他說:她說有就有囉,女孩子都不怕丟臉,我有什麽不好承認啊?
哦,第一張其實寫了,我沒仔細看:李俊山說,覺得兒子已經成才了,所以自己現在拿著股份享清福,工作讓兒子去做吧。
門外,Dick沉默了很久,最後囁嚅著說:“早講了……春風得意。”
“其實新聞隻是炒作。”我解釋:“這樣我更應該打電話……”
“專門找做PS的朋友問過了,那女的曬出來的照片都是真的,連日期水印都是真的。”Dick忽然笑了起來,說:“其實那種男人根本就不會在一個女人身邊停太久,我是男人我最清楚了……”
“Dick。”我難過地打斷他:“如果是你,你能做到不打電話嗎?”
最後,Dick終於把電話給了我。
我打給方姨,打那棟房子裏的座機,沒有人接。
打李昂的手提,沒有人接。
最後Dick站起身,說:“你換成禮的衣服,讓他穿你的,我們去賭場找他。”
那個成禮,膚色,身高都和我差不多,四肢纖細,的確有點像女人。
Dick家裏什麽變裝工具都有,他本人也是化妝高手,很快搞定了我倆。
成禮是短發,他可以戴假發,我卻太顯眼,最後狠狠心,剪掉了辮子,戴上帽子下了樓。
樓下黑暗,成禮也比較善於模仿,很快就上了車。我也上了Dick的車,為了成禮的安全,走了一會兒就打給了司機,司機依然不擔心,笑著說天亮之前我一定再打給他,否則他就殺了成禮。
走了很久,終於到了賭場。
Dick把我放到門口,然後在車裏等我,我正下車,他忽然拉住我,很認真地說:“寶寶,我很喜歡成禮,可能會跟他到歐洲去結婚。”
“嗯。”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會回來的。趕在天亮之前。”
賭場還是那樣子,歌舞升平。
我一進門就被門口的保全攔住,客氣而冰冷地說:“場子裏隻收現金,五萬塊之內不得入場。”
我解釋:“我想找李昂。”
保全道:“昂哥不在。”
我繼續張口,保全又道:“玩我們一定歡迎,但如果是打聽些有的沒的,帶家夥鬧事的,別怪我們沒提醒。”
原來是因為槍,我忙把槍交出來,說:“是我忘了,槍我可以交出來的,你們也可以搜,我隻要人進去,跟他講幾句話就好。”
保全已經煩了:“小姐,我再說一次……”
“我……”我打斷他,小聲說:“是他未婚妻。”
保全一愣,隨後略煩躁地說:“請你走吧,虞小姐。”
我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睛,隱隱開始明白,我今天沒化妝,也沒戴墨鏡,好歹是公眾人物,不可能不認得我。
正僵持著,門口突然開來一輛車,堂哥從車上下來。
保全朝他行禮,堂哥瞟了我一眼,猛地一愣,問:“虞小姐?”
“是。”
堂哥沉默了一下,隨後對保全說:“去忙吧,我來處理。”
保全走了,堂哥把我領到了飲品區。
調酒師倒了杯雞尾酒給我,雞尾酒的樣子很重口,簡而言之,就是像嬰兒在子宮裏的狀態。
這款酒在國內比較冷門,但在M國有人給我推薦過,叫試管嬰兒。
堂哥點著香煙,說:“喝杯酒就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我解釋:“我四點半就會走。”
“他不在。”堂哥說:“他在賭船上,已經開到公海了。”
“我就是覺得他在……”我四處看著,那種直覺特別準:“他肯定在這裏,你在騙我。”
堂哥便露出了煩躁,滅了那支抽了幾口的香煙,起身交代隨扈看著我,隨後出了門。
我於是呆坐著,看著這杯樣子幾乎是恐怖的雞尾酒,沉默地坐在沙發上,很快,牆上的掛鍾,敲過了四點。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很累,很絕望。
我沒想糾纏,沒想怎樣,我也知道理由和原因。
可我想見他,跟他聊聊,要不要這樣?
一定要以這種拋棄我的姿態?這麽直接,這麽明白。
我就這麽幹坐著,一直坐到這杯酒渾了,時針滑過了四點半。
天很快就要亮了,成禮還在冒著風險玩命,我隻好站起身,走到門口,對隨扈說:“我回去了。”
隨扈報備了堂哥,隨後就帶我出了賭場。
我去停車場找Dick的車,忽然想起停車場裏的那場爆炸,那天我們與死神擦身,逃出之後,他抱了抱我,對我笑,安慰我。但那天也是騙我的。
已經能看到Dick的車的時候,引擎聲戛然而至,那輛棺材一樣的奔馳G停到了我麵前。
車門打開,是李昂,他靠在椅背上,笑著問:“來找我啊?”
他還是那身行頭,甚至連笑容都跟最初時差不多,隻有脖頸上果然沒東西了,空空的,看著很不習慣。
我扶住車門,說:“我想找你聊聊。”
他點頭,繼而看著我,問:“要聊什麽?”
到現在為止,李昂依舊笑得很和善,很友好,不僅是臉,連眼神都全無惡意。
可我就是感覺到了一絲寒氣,一種很遠很遠的距離感。
這種風輕雲淡的笑容簡直就是在我心上插刀,讓我一下都不敢動,鉚足了勇氣,問:“你那天受傷了嗎?”
他依然看著我笑:“沒有,我什麽事都沒有。”
“喔。”在那種寒冷的不安中,我繼續追問:“那天,我中槍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你沒有受傷,為什麽佛牌上有血,是費子霖他跟你要的嗎?”
“上麵的血是你的。”李昂歪著頭,看著我,眼裏帶著笑:“佛牌是我自己摘的。你中槍之後……”他停了停,看著我,微哂:“出血很嚴重,情況很危急。都忙著送你去醫院,我當然趁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