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我有什麽好問的?
我點頭:“別的我都可以不問,可我想知道為什麽會有屍體。”他依然在微笑,但神態裏隱隱有點不開心,我便解釋:“我隻是想知道是什麽手法,怎麽把我弄出來的?”
“先去休息。”說這句時,李昂臉上已經沒了笑容:“一切都等到公海再說。”
我真的很不安。
那個手法讓我感覺……
我不敢想,覺得太殘忍,而這殘忍也不怪李昂,是我推動了這份殘忍。我想聽他確認,便軟下了語氣,“李昂……”我試圖懇求他。
“李昂。”他訕訕地笑了一聲,背過了身,趴在欄杆上,海風太硬,他的情緒也明顯很糟,“既然我是李昂,那你更該聽我的話。現在跑都跑了,萬一惹惱了‘李昂’,你能怎麽辦?”
他反複地強調我叫他“李昂”的事,我聽得出是嫌我沒叫他“恩恩”。
我也知道他就是鬥一會兒氣,沒幾分鍾就會想起,我現在已經沒有立場那麽親密地稱呼他。
接下來我和李昂再無交流,我回了房間,他沒有進來。
窗外是茫茫大海,一望無際,我起先是有些焦慮,慢慢地放下了心。
兩天後,遊輪到達公海,換了賭船。
至此,算是完全到了李昂的地盤,賭船軍火齊備,因此費子霖即使追來,也已來不及。
這艘賭船比我上次來時更豪華,賓客也更多,我和李昂繞過大廳,到了船艙的客房門口。
他給我打開門,站在門口,朝我舉起了手,似是要摸我的臉。我側了一下,不高興地躲開了。
李昂便放下了手,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已經在日本給你安排了新身份,M國移民。”
我點頭,說:“現在能回答我了嗎?什麽手法?”
“沒什麽手法,那屍體炸碎了,他以為你死了。”李昂一邊說,一邊握住了我的手腕:“那個角度他看不到你,隻能看到那個女人。直到現在都沒追來,應該是忙著搜那個女人。等他搜到,早就無法做DNA堅定。細節我就不講了,你會害怕。”
想起我還跟那個女人打過招呼,不由一陣嘔。
難受了一會兒,想起最關鍵的問題:“他以為我死了。”
李昂臉色淡淡地點頭,說:“隻有這樣他才會放棄。”
我沒說話。
我想起我幾天前才對費子霖說,如果我死了的那些話。
我今天還告訴他我求了個下下簽。
我又想起那些領帶,那兩頭小鹿,那支棒棒糖,他蒼白的臉……
我甚至忽然想起,費子霖兩次差點殺掉李昂時,我都是怎樣阻止了他。
這樣太殘忍了,如果他以為我死了,炸成碎片。
我是不愛他了,可終究是我虧欠他多一點。
他會很痛苦,這點我萬分篤定。
我一直在糾結這件事,最怕李昂用的是這種手法。我跟他都沒有商量過,我之前那些話都是怎麽說出來的?
我沒有再問其他事,因為覺得很累。
終於逃了,不用再被費子霖欺負,原本是件開心的事,我竟一點都笑不出來。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賭船上的天花板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潢。我想起上次來時,我過生日,被李昂求婚,然後瘋瘋癲癲地滾床單。那時我看著同樣的天花板,美滋滋地以為自己不久後就要結婚了,卻不知自己隻是一個第三者。
時至今日,我依然不想懷疑那時的他,我相信他是愛我的,至少在他跪在我麵前,給我戴戒指時,一定是愛我的。
接下來我過得不知年月,因為期間生了一場大病。我從沒在海上飄蕩這麽久,第一天又受了涼。
發了一夜的燒,清醒時看到李昂靠在床邊,掛著熊貓一樣的黑眼圈,我則緊握著他的手腕。
我抬起頭,看著他疲倦的臉,因為愛笑眼角已經泛出了淡淡的細紋,像兩條擱淺的魚。
我就這麽看著,竭力地控製著心痛和想要責怪的心情,不想做個愛糾纏的人。
後來我睡著了,但因為在海上,船艙搖動,加之身體不舒服,睡得不是很安穩。
所以我感覺到有人在吻我的額頭,依舊是從前那種過分嗬護的溫柔,慢慢地吻到了眼睛,最後輕輕地觸在唇角。
那一刻,我好希望他能吮進來,我差點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手臂,隻差一點,就還上他的脖頸,把他拖到我身上。
終究還是沒有。
這場病好時,我收到了假身份證件。
證件的名字叫Nemo Lee。
其他資料也全改了,我的年齡改小了一歲,生日也推後了兩個月。
我問:“你不能幫我想個好聽的名字?我有英文名。”
李昂一臉無辜地笑:“你的英文名早就公開了,不能用。”
“那叫這個也太……”要我怎麽形容:“至少換個姓。”
“不換。”他站起了身,淡淡地微笑著,說:“我隻送你上島,島上有飛機,那邊有人安排。”
窗外已經能看到那座小島,我的地理一塌糊塗,完全不認識它叫什麽。
想到接下來的半輩子都要叫這個名字,我就有點說不出的窩心,扯住他的手臂,抗議:“我不想叫這個名字,幫我換一個。”
李昂低下頭,瞧著我,問:“是覺得哪裏不好?”
“姓李不好。”
“虞太少見。”他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很容易就找到你,還是你覺得fish我能找到家庭安排?”
“那我……”
算了,我鬆了手。
李昂站在原地沒動,就那麽看著我,一臉的受傷。
我收起那堆證件,正要裝進包裏,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他的聲音幾乎是懇求的,“你為什麽不問我?”
“不想問。”我想掙開他的手。
“不想問?”李昂慢慢地鬆開了我的手,“好……”他頹唐地重複著:“好。”
我看著他轉身出去的背影,心裏像是被紮了一刀,汩汩地放著血。
不由自主地撲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他,問:“我問了有好處嗎?”
他的腳步被我拖著停了下來,站在了原地。
“說啊……”我知道我失態了,可我完全控製不住自己:“我問了有什麽好處?你能給我什麽答案?你都說你不能娶我,萬艾琳也沒有死……你要我怎麽問?”
他依然沒有動,隻是用手握住了我摟在他腹部的手。
“我每天都在想你,做夢也會夢到你……”的確,我已經壓抑太久了,此刻全都倒了出來:“我以為就算以後不在一起,至少以前是真的,可是……你告訴我,我能問什麽……”
他依舊沒有說話,手指默默地捏緊了我的手。
“就算有隱情,我知道了又能怎麽辦?”我對整件事所有的壓抑就在於此:“我沒有七百億,也沒有黑手黨親戚,我除了惹麻煩什麽都不能。玩命也沒有用……你都不要我了,我有什麽好問的……”
我不想問,什麽都不想。
不論是故意還是有隱情。
我問了都隻能徒增傷感,恨自己無能。
我已經很努力了,也不知道怎麽才算更努力。
可是我再努力也得不到,我甚至連獨善其身都做不到。
我能做的隻有讓我自己快樂一點,看開一點,我也不要他了,下半輩子自己過也無妨。
腕上傳來一陣痛,是李昂扯開了我的手,轉過身來,抱住了我。他的臉貼在我的脖頸上,是一片漉漉,他的聲音哽咽著,比我還可憐,“對不起……”他顫抖著,過了好久才說下去,“我不是因為錢,也不是……不是你的錯,寶貝,真的不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隻是抱得我越來越緊,我想他的左手臂肯定痛了,因為我的背痛了。
我們都有一個擊碎骨骼的傷口,一個隻有自己才知道,注定會終生不愈的傷口。
但就算很痛我也不想放開他,也不想他放開我。
我把眼淚都擦到了他懷裏,他也把眼淚通通擦到了我肩頭,雙雙狼狽到了極點。
因為哭了太久,我漸漸有點喘息困難,感覺他輕輕拍著我的背。過了好一會兒,放了手,捧起了我的臉,用拇指擦著我臉上的淚,眼睛紅紅地看著我,很認真地說:“我愛你。”
我剛剛勉強止住的眼淚又被這三個字逗了出來,他便用手掌擦著,一麵無力著,哽咽著說:“我保證,拿我的命發誓,我這輩子隻愛你一個,絕對不會有第二個。我……”
他說到這裏,又停了下來,用手把我按進了他懷裏,一邊哭,一邊說:“我可以說等我處理好這些,如果你還愛我,我會娶你,之前我也不是騙你。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多久,所以……”
他的聲音在我越來越無法控製的哭聲中漸漸消弭,直至沉默。而我幾次想要張口,卻終究沒有說出那句愛他。
我愛他。
卻因為害怕變成愛過,而不敢說出口。
最終還是無可避免得冷靜了下來,但我依然扒著他,不想放手,說:“給我換個姓。”
李昂擱在我脖頸上的頭使勁地搖了搖,悶聲悶氣地說:“不要。”
我又是很想哭:“我不要冠你的姓……”
“求求你。”他稍稍偏過頭,吻著我的脖頸,又把眼淚到了我臉上:“就叫這個。求求你,小魚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