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鳥為食亡
張曉天不說話,我也不說話,我們都沉默著抽煙。
“亦克,你什麽時候到李老板這邊來幹的?”終於,張曉天先說話了。
“剛幾天!”
“為什麽到這裏來?這似乎不符合你的性格?”
“我什麽性格?我為什麽不能來這裏幹呢?”
“這裏不是適合你這樣的人來的地方!你難道不明白?”
“不適合我來,難道就適合你來?你和我不是一樣的人嗎?”
張曉天苦笑了下:“他給了你很多錢吧?”
我點點頭:“不低!”
“你難道就是為了錢才來這裏的?”
“是!這年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也不例外!”
張曉天沉默片刻:“你來這裏幹是為了元朵?”
“這個好像和你沒有什麽關係吧。”
張曉天看著我:“亦克,咱倆是好兄弟,你聽我說,隻要你放我走,我會想辦法給你一筆錢,這筆錢,足夠給元朵繼續治療一段時間的。”
“這不可能!”我搖搖頭,“在李老板見到你之前,你哪裏也去不了,一切等見了李老板再說。”
張曉天臉上又露出緊張的神色:“亦克,你告訴我,李老板為什麽要把我弄到這裏來?”
“不知道!到時候你問李老板好了!”
“李老板會把我怎麽樣?”
“這個我還是不知道!”我吸了一口煙,看著張曉天,“張兄,你為什麽要到那邊去幹呢?”
“那邊給我的錢多,職位也高,我自然是要去的。”張曉天說,“還有,李老板這個人,性情喜怒無常,手下的人,不管是誰,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根本就不把手下當人看。我就因為出了那車禍,他就差點把我打死,還當著醫院那麽多人和手下人的麵,我臉上如何掛得住,我如何還能再回到他這裏來幹呢?”
“那麽,你知不知道刁世傑和李老板的關係?”
張曉天說:“我隻知道刁老板也是做大生意的,道上也有人。至於他和李老板生意上和個人有什麽恩怨,我不是很清楚。當然,我也聽說過刁老板手下的五隻虎差點淩辱了秋總,還差點要了你的命。但是,我覺得刁老板不是故意針對李老板的,再說,那天晚上,那五隻虎也不知道秋總是李老板的人。”
“那兩人的生意方麵,有什麽衝突嗎?”
張曉天說:“生意方麵,兩人經營的項目有很多相同的內容,房地產、工地、夜總會……既然項目相同,那競爭也是在所難免吧。但是,我還真沒從刁老板口裏聽說和李老板有什麽矛盾,或許,是我剛去的原因吧。”
我說:“你曾經給李老板幹,現在又跑到競爭對手那裏去幹,關鍵這兩個主兒還都是道上的人,你說,你能幹舒坦了?你難道不知道李老板是有社會背景的人?”
張曉天低頭沉思了一會,抬起頭說:“我知道,但是,刁老板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後台背景也未必就比李老板差。”
“刁世傑是什麽背景?”
張曉天緩緩搖搖頭:“我剛去,不知道!隻是隱約聽說有背景而已。這年頭,能在道上站住腳的,哪個沒有後台背景?”
我看張曉天似乎不想和我多談這個問題,也就不再問,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張曉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看著我:“老弟,你救了秋總,還有一身好功夫,現在在李老板眼裏,應該是大紅人了吧?”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給我錢,我替他工作,別的我不管!”
“李老板這個人,我雖然跟他時間不長,但是,我知道,他做事情心狠手辣,翻臉就不認人,這次,他不知道會把我怎麽樣。”說到這裏,張曉天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驚恐。
我看著張曉天的樣子,覺得他有些可憐,安慰他說:“不要想多了,張兄,不管怎麽說,你也是李老板曾經的手下,他對你還是會留一分情麵的。”
“你怎麽知道?”張曉天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看著我。
“我估計的!”
張曉天泄氣了,眼裏的光亮黯淡下去,有些心神不定地狠狠抽煙。
沉默了許久,我問張曉天:“張兄,我問你個問題!”
張曉天抬頭看著我。
“你愛元朵嗎?”我頓了頓,接著又補充一句:“或者說,你愛過元朵嗎?”
“愛——我愛元朵,我真的是愛元朵!我曾經是那麽愛她!”張曉天說。
“那麽,你現在呢?”我盯著張曉天的目光。
“現在……”張曉天支吾起來:“現在……”
“既然你愛她,那麽,你為何要放棄救治她呢?”我追問張曉天。
張曉天沉默半晌,歎了口氣:“老弟,我知道因為這個事情,你打心眼裏瞧不起我,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照顧元朵。的確,我曾經是愛她,超級喜歡她,可是,現在,她這個樣子,我又能怎麽辦?雖然愛情是偉大的,可是,我總得麵對現實啊,我的人生之路還很長,我總得有新的生活,不能總這樣下去把自己一輩子毀了。”
“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難道你就不想想,因為你,可能會毀了元朵一輩子嗎?”我說,“你記住,你是造成元朵這一切的全部原因,沒有你,元朵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有罪,我有責任,我經常深深地自責,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又能怎麽辦呢?”張曉天做痛悔狀,“如果元朵家人要起訴我,告我,我都認了。”
我沒有說話。
張曉天看看我:“老弟,元朵現在的病情還沒有好轉,是嗎?”
我點點頭。
“等李老板這事過去了,我專門去醫院去看看元朵,再想辦法弄一筆錢過去。”張曉天說。
“張曉天,不許你再去看元朵,也不需要你的那錢,你要敢去,我就砸斷你的腿!”我盯住張曉天,毫不客氣地說。
“為什麽?”張曉天看著我。
我咬咬牙,一字一頓地說:“因為,你——不——配!”
我的聲音不大,但很有力。
張曉天低頭不語,半晌,又歎了口氣,說:“老弟,我敬佩你的為人,我知道,和你比起來,我是個小人,你很高大,我很渺小。”
“這不是高大和渺小的問題,這是做人的良心和道德問題,每個人,既然生活在這個社會上,就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必須的,而你,張曉天,缺乏最基本的道德!就這一點,我鄙視你!”
張曉天不說話。
我繼續說:“為了追求元朵,你三番五次找我,算計我,利誘我,我都忍了,拒絕了。我一心想成全你和元朵,我曾經一度看好你,覺得你和元朵是最合適的,最搭配的,我曾經無數次祝願著你和元朵的幸福,沒想到……我現在才知道,當初我是瞎了眼!”
張曉天腦袋低垂。
我繼續說:“我不會再讓你接觸元朵,你現在即使想去照顧她,我都不會答應,就你這心態,這思想,我不會相信能照顧好她。元朵是一個多麽單純善良的女孩子,她現在遭此大難,我絕對不會撇下她不管,不管我愛不愛她,我要一直照顧元朵,直到她醒來。
你不要因為你花了錢就算盡心了,出點錢就可以買到良心的安慰,我告訴你,這世間,還有很多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還有很多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假如元朵真的……你將永遠受到良心和道德的譴責……”
正說著,小六出來上衛生間,我停住了話語。
當晚,我沒有睡覺,陪著同樣失眠的張曉天看了一晚電視,沒有再交談。
當然,我也沒有機會再去看孫棟愷和曹莉的活人小電影。
孫棟愷和曹莉的關係,以及我聽到的曹莉打給孫棟愷電話裏說的話,讓我對秋彤的複職之事憂心忡忡,卻又感到有心無力。
第二天,小六和五子繼續在宿舍陪著張曉天,我到醫院病房陪元朵。
在醫生來查房的時候,我和醫生在醫院走廊裏交談了半天。
“大夫,元朵這種情況,是否就確定是植物人了?”
醫生搖了搖頭:“關於植物人的定義,目前國際學術界尚有不同意見,有人認為持續昏迷3個月以上,也有人認為要持續昏迷6個月以上。由此看來,這女孩的情況還不完全符合植物人的定義標準。
這個姑娘表現出有自主呼吸,脈搏、血壓、體溫都很正常,但無任何言語、意識、思維能力,她的這種植物狀態,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昏迷狀態,隻能說是半個植物人。”
我點點頭:“那如何才能快速地將她從昏迷狀態救過來呢?有沒有什麽新的好的藥物和辦法?”
醫生說:“目前,已經給她使用了我們醫院裏最好的藥物,除了藥物治療,還可以通過大腦接受外界信息的5個感覺通路來進行治療。這個治療,患者親屬必須積極配合。”
“哪5個通路?”我急切地說,“我經常給她播放熟悉的音樂,和她說話聊天,這是不是其中之一?”
“是的,這是聽覺通路,你這麽做,是可行的,很有必要。”醫生點點頭,“還有一個就是視覺刺激,再就是味覺和嗅覺刺激,目前患者的情況,不建議使用。最後一個,就是觸覺刺激,觸覺催醒可以通過許多種方法完成,比如清洗頭發和洗澡等可用來改善和增進觸覺刺激。”
我點點頭:“好,我會努力去做的!”
醫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夥子,真情可以憾動天地,親情喚醒植物人的情況國內外不乏先例,蒼天是不會負有心人的。”
醫生的鼓勵讓我信心倍增,我感激地點點頭:“謝謝你,大夫!”
醫生剛要轉身走,又停住腳步,看著我:“對了,小夥子,我給你說一個觸覺喚醒植物人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