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逍遙侯正要說話，突然傳來了敲門聲，他於是隻得停下。
他不禁皺起眉頭，他早就嚴命管家不許在他和貝麗兩人獨處時接近房間。
“……怎麽了，有什麽事？”
也難怪逍遙侯的聲音裏會帶上一絲焦躁。
“很抱歉。就在剛才，皇帝陛下的使者前來拜訪。”
“什麽？是什麽事？”
“回大人。使者說，陛下有事和您商量，請立刻前往覲見。”
“這樣啊。”
就算是和貝麗的話說到一半，但也不能拖延皇帝的傳喚，管家前來是理所當然的判斷。
“貝麗，事情就算這樣。抱歉，你再等一會兒吧。”
“對手是陛下這也沒法嫉妒呢。在等的時候能給我倒杯茶嗎？啊，另外如果有甜食的話就最好了。”
“……給她準備。”
就這樣，逍遙侯把貝麗留在客廳自己走了出來，在內心疑惑起來。
他的身份是國務大臣，陛下傳喚他這件事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就在剛才，他和皇帝陛下還同處與會議室裏，如果有事商量的話隻要在那之後馬上將他叫到辦公室就行了。
也就是說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又發生了什麽變化嗎？
帶著逼向的預感，逍遙侯迅速趕往皇帝的座前。
“參見陛下——”
逍遙侯走進皇帝的辦公室，不禁說不出話來。
那是因為，房間裏除了抱著胳膊一臉複雜的國王之外，還有兩個先來的客人。其中一人是認識的貴族，而另一人則是身著甲胄的年輕騎士。甲胄的顏色不是紅色而是鐵的顏色，表示他不是禁軍，但奇怪的是全身上下隻有右手上戴的手甲是深黑色。
“久疏問候了，逍遙侯。”
那名貴族低下頭。
“……是威林侯啊。”
威林侯，他恐怕是國內全力最大的貴族。
如果隻是個大貴族的話也沒有什麽問題。逍遙侯害怕的是威林侯的另一個頭銜。
逍遙侯常常畏懼著某個組織的存在。
那個組織的名字是“諸侯聯盟。”
那是由時代的必然性中誕生的秘密組織，雖然過去曾經多次在危機中解救了這個國家，但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隻會保護貴族權益的棘手組織。而擁有聯盟的盟主頭銜的人，正是威林侯。
“您還記得嗎？這是我兒子——”
威林侯正準備介紹站在身旁的年輕禁軍。
“嗯，我當然記得了。是威飛卿……對吧。”
就算是逍遙侯侯也不可能記得所有禁軍的名字。不過如果是侯爵家的次子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能讓聲名顯赫的國務大臣閣下記住，真是誠惶誠恐。”
威飛優雅地行禮。
威飛家的次子。因為是次子所以無法繼承家主，因此他選擇以武者身份追求名利之路，這在貴族中並不少見。
記得他的年紀二十出頭，眉清目秀但劍法高明。不過他的眉眼中好像帶著些年輕人常有的由於對世間的看法太天真而鄙視別人的感覺。
特別引人矚目的是他右手上戴著的黑色手甲。為什麽隻有那部分染成了黑色呢？所有人都對此感到奇怪，但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理由。
在各種方麵他都是一位奇怪的禁軍戰士，但確實已有功績在身。
在雪國，武者想要立功有四種方法。
和北國的小衝突。討伐盜賊之類的維持國內的治安，鎮壓同樣是在國內發生的叛亂。
還有最後一種：討伐從國外而來的妖魔。在雪國的東南，鄰國艾國南部，有著人類無法進入的廣闊、幽深的森林。那裏總會跑出許多妖魔，對艾國和雪國兩國來說都是頭疼的問題。
威飛就是在東南地區的戰鬥中立下了不少功績。
不過，和妖魔的戰鬥十分乏味，很少會有人談論。更何況現在有一位比威飛還要年輕，並立下了讓人戰栗的功績的女戰士葉迦藍，這都使得威飛的存在感稀薄。
到了這時，皇帝總算開口了。
“逍遙侯，很抱歉突然把你叫過來……”
“不，您不必在意。不過，到底有什麽事？”
“關於這個——”皇帝帶著絕對說不上是高興的表情看向另一位客人，“威林侯。麻煩你在說一次你的提案好嗎？”
“明白。不，其實也沒有那麽複雜。曉瑤侯，關於現在正在討論的布安將軍的後繼者問題……我想推薦威飛。”
“……”
逍遙侯不禁說不出話來。
這個提案就是值得他如此驚訝。不過虧得他有各種酸甜苦辣的經驗，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絲毫變化。
逍遙侯不是不明白威林侯的目的。他是想通過讓威飛當上將軍來提威家的名聲和影響力吧。
正因為如此，逍遙侯不能同意這個提案。現在威林侯已經有了“諸侯聯盟”盟主這樣一個棘手的地位，如果再讓他的影響力提升的話，今後不知要引發什麽樣的混亂。
而且，他不喜歡這種做法。就在不久前才剛進行了討論誰來就任下任將軍的會議。像威林侯這樣的貴族隻要說想出席，沒有任何人能夠拒絕。而他為什麽要把能夠在會上提出的方案，留到會議結束的現在，而且是故意以和皇帝直接談判的形式來提出呢？
逍遙侯在一瞬間做出了判斷。他考慮了各種情況判斷這是——應當拒絕的提案。
“但是威林侯，威飛現在還年輕。我記得是二十……”
“對。前幾天剛滿二十三歲。”
威飛始終帶著謙虛的態度說。
逍遙侯覺得他膽子真是不小，他們的要求隻能說是尊大。
“對吧。不管怎樣，把管理上萬大軍的將領地位授予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實在是……”
“這和年齡無關吧。”這回換威林侯插嘴，“我聽說葉迦藍不過十八歲就立下了前無古人的功績。”
沒想到竟然有人這樣使用葉迦藍的名字。葉迦藍和威飛在年輕戰士這一點上境遇相同，而威飛無疑想要追求比葉迦藍更高的名聲。這樣一來，菲威飛該討厭葉迦藍才對。
但是，為了讓兒子當上將軍，威林侯不惜使用葉迦藍的名字。他的這種不擇手段這是可怕。
“原來如此，這種時候也許確實不應該討論年齡問題。要解決我們現在遇到的難題也許正是需要葉迦藍和威飛這樣年輕的人才。但是，按照原來的習慣，將軍是由近衛戰士中選出的。如果讓威飛當將軍，恐怕會引起其他近衛戰士的不滿。”
“當然，我知道這個機關。”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反對意見一樣，威林侯立刻提出反論，“但是那隻不過是習慣，沒有明文規定吧？”
“您說的對，但這不僅僅是一個無意義的習慣。希望您能理解。”
“嗯，我非常清楚。正因為如此我提出：如果您能接受這個提案，我威家將承諾盡全力協助鎮壓叛亂軍。另外，還會以我威家的名義向其他貴族請求更多援助。”
——是這麽一回事啊！
逍遙侯終於明白威林侯為什麽要像老鼠一樣偷偷摸摸地直接找皇帝談判了。
因為他非常清楚其他武官會反對。但是，不論會議上得出什麽結論，最終的任命權還在皇帝手裏。因此，他來直接討要皇帝的認可。帶著對皇帝來說最有效果的禮物！
貴族的全麵協助。這是一句帶有恐怖魅力的話。
估算一下的話，這個國家有能力供養將近十萬的常備軍。但是現實的兵力不到那一半。因為國土的一半以上都掌握在貴族手中，無法集中運用國力。
而另一方麵，貴族們在現在這樣國內發生大型叛亂的時候，除去一部分極盡忠義或是想要立功討賞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積極協助。因此現在在鎮壓叛亂軍的行動中能夠動員的兵力隻有一萬左右。
但是，即使皇帝無法調動，如果“諸侯聯盟”的首領威林家發話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
威林家族的目的是增加自身的發言權和影響力。首先讓兒子當上將軍，然後再鎮壓叛亂取得功勳。
為此，自然需要兵力和軍費。
而另一方麵，向貴族索要這些東西，必然需要回報。
王室無法準備這些回報。因為在原則上，貴族有義務在國內出事的時候提供協助，如果不立下重大的功績，就沒有必要給予賞賜。這不是外國侵略，無法獲得領土和賠償金，如果給予賞賜的話就會直接削弱王室的力量，不能輕易答應。
但是，威林家能夠用王室做不到的方法非常廉價地準備回報。很簡單。隻要威林家族如其所願的增加了發言權，一定會讓貴族的特權更加堅固——隻要這樣承諾就行了。
在王室看來，沒有什麽比貴族們的特權更討厭的了。就是因為這個特權，王國無數的人力、物質資源都被貴族消耗了。
這次的叛亂中，無法從外部促使冥滄王改善惡政也可以說是原因之一。
而反過來，貴族們也害怕自己的特權被剝奪。威林家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話雖如此，雖然威林侯終於顯示出了自己的厲害，但這個提案對王室來說也光是壞事。
作為任命將軍的回報，威林侯會讓貴族們提供比現在更多的支援。換句話說，在王室看來，就可以不必再傾注勞力，而且還是以削弱貴族們現有實力的方式處置叛亂軍。這其中有著無法估量的利益。即便將來貴族們手中的既得特權會得到強化也是一樣。
不過，正因為如此，皇帝才難以做出判斷，而把逍遙侯叫到這裏來商量。
“原來如此。我明白您提案的內容了。這麽重大的提案實在無法當場定奪。我們想仔細檢討之後再回複您。”
“當然沒問題。不過，在這期間又有無辜的臣民受到傷害，已經沒空再召開國防會議了吧。期待您能盡早做出決斷。”
別再開什麽會議了，行使國王的任命權早早做出決斷吧——威林侯說的就是這樣意思。他應該知道其他武官不會喜歡這個提案。
“請您放心。這些事我都明白。”
“哦哦，那是我無禮了。不愧是我國引以為豪的國務大臣閣下。那就請您盡量檢討吧。”
威林侯父子一起低頭行禮，安靜地走出房間。
“終於開始行動了啊，諸侯聯盟。”
在兩人出去之後，皇帝恨恨地說。
“事情真是變得麻煩了啊。”
諸侯聯盟是在先皇在世期間，也就是被稱為流血的王朝時的黑暗時代中誕生的。
由於先皇的bao政，國家陷入了亂世之中。而這時北方看準了雪國的混亂開始了侵略。
雖然由於先皇勇猛善戰，這個國家最終保持了獨立，但壓製和暴政沒有改善的征兆。
貴族們就是在這時站起來的。他們的中心便是上代威林侯爵。
他們幹了些絕對上不了台麵的事情。
曆史上，先皇是因為在慶祝勝利的宴會上暴飲暴食而猝死的。
但實際上不是的。以威林侯為首的貴族們對被灌醉了的先皇下了毒。
他們打著愛國的旗號排除了危害國家的先皇。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是因為愛國心才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先皇將自己的親族，也就是所有的與皇室相關的大臣都處死了。大臣都死了，接下來就是自己了——也許他們是因此才會采取行動的。
不管怎樣，流血的王朝就這樣由貴族的手劃上了句號。
然後他們公布了藏匿起來的先皇的私生子的存在，讓他作為皇帝即位。
新皇帝比起之前的皇帝麵對貴族更加軟弱——現在的雪國中有人在背地裏這樣說。
最終他們構成了諸侯聯盟這個更加堅固的組織。他們的目的是關注皇帝的動向，在必要的時候集合貴族的力量矯正其行動。
而且，雖說他們事出有因，但謀害皇帝依然是犯了大罪。如果之後的皇帝知道了這件事，也許會報複他們。
為了防止這種事態發生，他們自然會加強橫向連帶。
另外，在一個國家中，如果皇帝知道有其他擁有實權的大型阻止存在的話就不好了。因此諸侯聯盟的存在被隱藏起來，連貴族中也有很多人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比方說像葉氏家族這樣的忠誠就絕對不知道。
不過，即使不知道諸侯聯盟的存在，也有人能注意到貴族之間存在某種橫向聯係。
不管怎樣，諸侯聯盟現在已經忘記了過去的理念，墮落成了一個專注於維持貴族特權的組織——這是逍遙侯的看法。
“逍遙侯，我想聽聽你坦率的意見。”
對皇帝的問題，逍遙侯想了一會兒之後說：“這不是能輕易下決斷的事情。為了迅速鎮壓叛亂軍，確實迫切需要貴族的協助，但讓貴族們行動需要回報。如果威林侯能夠提供這些回報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說的對，就是這樣。但是這樣一來無疑會換威林侯的勢力抬頭。隻是換成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而已。”
“您說的對。”
如果威林侯是更加忠誠的貴族就好辦了。但是他是不斷墮落的諸侯聯盟的盟主，恐怕還懷有對王室不利的野心。要是不看穿他的真意，實在不能輕易答應他的要求。
皇帝見連逍遙侯都無法立刻做出判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朕明白了，總之先放上一個晚上，明天再繼續考慮吧。”
“明白。”
即使思考一個晚上，隻要沒有能夠看穿未來的眼睛，就還是無法得出答案吧。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等上一段時間確實是最重要的事情。
……
“啊。歡迎回來，逍遙侯大人。”
逍遙侯回到家裏的時候貝麗還是一身修女的打扮，正優雅地喝著茶。不過比她更引人矚目的是桌子上的慘狀。
桌子上滿滿地擺著十個盤子，而且有八個都已經空了。
剩下的兩個盤子裏放著加入了許多砂糖和蜂蜜的五顏六色的蛋糕。不難想象已經空了的盤子裏原來也放著一樣的東西。這種東西逍遙侯大概隻吃一個就會膩得慌了吧。
“……這些全都是你吃的嗎？食欲還是一樣的旺盛。”
“哎呀，就算是逍遙侯大人，剛才的話我也不能當做沒聽到哦。談論女性的食欲是不合禮法的吧。”
“我倒是不覺得跑到別人家裏吃掉那麽多蛋糕合乎禮法。”
“這是報酬的一部分哦。我想我有提出要求的權利和吃東西的權利。”
貝麗一邊說著對自己有利的主張，一邊拿起叉子向第九盤蛋糕伸出手。看到她那幸福的表情，世上沒有一個人會認為她是作為經驗豐富的特工涉及過眾多陰謀吧。不，也許正因為如此，她才能留下這麽高的任務成功率。
“話說回來大人，陛下突然把您叫去，到底有什麽事？”
“嗯，告訴你應該沒什麽問題。你知道關於戰死的布安將軍的後繼者問題的討論陷入僵局的事情嗎？”
“嗯。不過知道的不多。”
“關於這件事剛才威林侯直接上奏陛下。他說如果讓他的兒子威飛當將軍的話，他就會全力促使貴族們提供協助。”
“嗯嗯。所以大人您的臉色也就不好了呢。好像不是那麽容易做出判斷的事情。”
“正是如此。貝麗，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覺得應當怎麽做。”
“我想想……難怪他敢於直接向陛下提出，威林侯的提案確實有思考的價值。但是，威林侯不是無欲的忠臣。這無疑是包含某種目的的提案。如果輕易接受這個提案的話……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就不好聽了。”
這和逍遙侯的想法完全相同。
“……知道了。大概就是這樣吧。算了，思考這些是我和陛下的工作，你還有別的任務。”
“哎呀，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也不是為了吃點心才來的啊。逍遙侯大人，我的下一個任務到底是什麽？”
逍遙侯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對周圍是否有人偷聽感到無用的擔心。但是這裏是自己的宅邸，這個房間又是隔音的，不會有任何人聽到。
逍遙侯輕輕吸了一口氣，幹脆地說了出來：“我想讓你暗殺葉迦藍。”
和逍遙侯一樣喜怒不形於色的貝麗拿叉子的手停下了。
“您真是簡簡單單地就下了一個不得了的命令啊。您要暗殺那個紅色魔女葉迦藍嗎？”
“沒錯。”
“為什麽？說到葉迦藍，那可是世世代代對這個國家盡忠葉氏家族的繼承人。現當家葉迦藍也不例外，我聽說她立下了赫赫功績。即使對國家隻會有益處，不會有害處啊……”
“沒錯。但是現在，葉迦藍立下了無人能及的功績。因此有些不能放過的變化正在產生。對葉迦藍身上——不，對葉氏家族裏有某個秘密。如果再現在這個情況下那個秘密泄露了出去，一定會成為新的火種。”
“……這真是令人在意。那個秘密，能夠告訴我嗎？”
“對不住，隻有這個不能告訴你。總之，即便那個秘密沒有公之於眾，太過傑出的軍人也不知何時就會變成危害。要想在現在摘除萌芽，隻能這樣做了。”
貝麗一邊向第十盤蛋糕伸出手一邊繃緊表情。
“明白了。不管怎樣，我都隻會聽從逍遙侯大人的命令而已。”
“拜托了。而且……實際上，之前我自己也曾試過一些小伎倆想讓葉迦藍消失。”